血气沸腾的感觉在四肢里游荡,提利昂一阵心悸,抬头看向雪诺,一脸的难以置信。
以他声色犬马多年的经验来说,这酒烈得实在是过头了一些。怪不得雪诺自己也不过就是喝了一两口而已。
刚才觉得他喝得过分斯文,原来并不是他不善酒量,而是这酒水的确不像多恩的葡萄酒那样微甜偏酸又带着浓郁的葡萄香气,倒的的确确符合雪诺的出身,很有北境的风格,醇厚热辣,一口下去,整个胃都烧了起来。
雪诺耸肩看了看提利昂,神情有些无奈,“大人,上一个像你这样喝酒的人,现在还躺在床上醒酒呢。”
抛开语气不谈,从他闲适的神情来看,却似乎揶揄多一些。
“我的舌头似乎……打结了。”提利昂有些头晕目眩,脸色也红肿起来,因此并没有捕捉到对方的嘲弄,只是有些口齿不清地说道,“这是什么酒?我第一次喝到这么……”
在提利昂意识模糊倒下去之前,雪诺扶住了酒杯,声音低沉,“这是来自我故乡的酒。”
提利昂恍然,头一歪,昏昏沉沉地趴在了桌前。
琼恩雪诺俊美忧郁的脸渐渐变得淡漠疏离,他的眼神中带着些冷意,唇角向上微弯,格外充满了讽刺的意味,“故乡吗?真是令人钦佩的双关。”
他把玩着喝光的酒杯,轻轻慨叹,“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居然也会有故乡?”
封藏在身体之内的另一个属于林雪的灵魂有些焦虑和愤怒——他原以为拉姆斯和自己的灵魂已经融合,却没想到,双方都那样抗拒着这样的共生。
拉姆斯对于重生成为另一个雪诺的事情耿耿于怀,但在得知琼恩的真实身份是雷家与莱安娜之子后却有所释怀,更在史塔克家重新体验了一次成长的经历,只是对于林雪自作主张救了布兰而废掉一条手臂的事情无法原谅。
话虽如此,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林雪却长时间占据着这具身体的主导地位。
自从私生子酒馆开张至今,每逢黎明无人之时,都是两人争夺身体的一瞬,时间久了,林雪忍不住有些抑郁,毕竟睁开眼睛不知道身体是否还属于自己的感觉很痛苦。
“这种情况在我的故乡,叫做精神分裂。拉姆斯波顿,你是个神经病、疯子,懂吗?”被封在灵魂深处的林雪极度不满,试图攻击拉姆斯的灵魂。
而这种将对方精神击溃的行为却很符合拉姆斯的喜好,可以说是正中下怀——共生的肉体不能摧残,就只能进行灵魂的攻击。
拉姆斯的意识催动着琼恩雪诺的身体,举止优雅地离开了柜台,坐在一张椅子上,望着门口,似乎在自言自语,“无论我过去是谁,现在我是琼恩雪诺,而你甚至连过去都没有,根本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完完全全是个多余的人,不觉得你的存在本身都很可笑吗?”
他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与林雪的平静不同,这笑容不过是掩饰,用以遮掩他心中难以克制的怒火。
起身摸了摸挂在墙上作为装饰的弓箭,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沉的目光,“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可不是你卖两桶酒就能自保的。如果你在我还是波顿家的继承人时闯入了恐怖堡,我会慢慢折磨你,一直到你放弃那些令我作呕的善良品质为止。”
林雪不再作声,和这厮没办法沟通。
他,或者说他们不再讲话,室内只剩下沉睡的提利昂,和一个不断自我挣扎的琼恩雪诺,烛光摇曳下,他的身影修长而凌乱。
是时,后门响起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琼恩雪诺转身,露出一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微笑,将匕首藏在身后,走向后门。
一个戴着牛角头盔的少年站在原地,神情有些不快,“大人,我是替雷米(※1原创角色)送麦子的,他生病了,没办法过来。”
“谁告诉你,我应该被称为?”琼恩盯着眼前的少年看了片刻,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专注地打量着他。
确切的说,是他的头盔。
“我以为看上去很有钱的都应该叫,”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少年摘下偷窥,露出一头短短的黑发,“深夜的街道不是很安全,我戴头盔只是为了确保自己的性命。那么,先生,您把工钱截给我,我这就走了。我铁匠铺里的炉子得有人看着。”
雪诺意味深长看了眼前的青年一眼,交给他一枚硬币。“你是铁匠铺的詹德利,是吗?”
年轻人点点头,原本不甚在意地把硬币收入了口袋,可是大抵因为手感不对,于是又掏出来,借着昏暗的灯光看了一眼,忍不住惊呼,“一枚银鹿!”
作为铁匠学徒,他只见过两次银鹿,接触到最多的,都是铜板,至多铜星币,银鹿币就算让他用自己这几年的积蓄来找零,恐怕也是不够数。(※2)
“太多了,先生,我找不开。”詹德利有一丝窘迫地在裤子上擦了擦手。
“不用找了,你走吧,雷米生病了不是吗?你可以给他看大夫。”琼恩雪诺漫不经心地看着月色下更显得高大巍峨的红堡城墙,语气淡漠。
大概是见惯了为富不仁的老爷们,詹德利有些意外,激动地搓了搓手中的灰尘,向雪诺鞠了一躬,“谢谢,大人、我是说,先生。”
琼恩笑笑,转过头来看着眼前的少年,“或者,你可以一个人带着这枚银鹿离开,拜托铁匠学徒的身份,又或者去培提尔贝里席大人的寄院里找个温柔可人的姑娘,雷米的病,你可以完全忽略不计。”
雪诺的声音依旧低沉温柔,可是却与平日里判若两人。他的语气充满了试探性的邀请,这个提议本身又极具诱惑性,连那双素来古井无波的眼睛里,也透着一些因搅乱人心而得意的狡黠。
只是他话语中透出来的些许挑拨意味,让詹德利有些茫然,刚刚对眼前这个俊美的青年产生的一丝好感不知为何又消退了下去,“谢谢你的银鹿币,先生,愿七神保佑你。”
转身离去前,他皱了皱眉,又转身道,“先生,您这几桶麦子很重,也许是有人用石头充了分量,您还是小心的好。”
雪诺置若罔闻地耸了耸肩,“或许是我的桶里藏了个大胖子呢。”
真是个怪人。
詹德利转身离去。
雪诺将酒馆后门打开,把整辆车推进了室内,车子压上地板,又顶到木门,发出不小的噪音,吵醒了仍然趴在桌上昏睡的提利昂。
“我发誓,这是我喝过最烈的酒。”侏儒从桌上有些吃力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我睡了多久?”
琼恩雪诺轻笑,“天都快亮了,你说呢?”
提利昂放下一枚金龙币,转身摇摇晃晃地离开,口中自言自语道,“贝里席需要进一些这种酒到他的寄院里,客人喝完倒头就睡,姑娘们能免受不少苦难。”
琼恩叫住提利昂,金币在空中抛出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落在提利昂的手中。
“私生子可以在我店里免费喝一杯,这是之前说好的。下次你再来时,希望你不会一杯就倒。”雪诺望着提利昂微微一笑,后者会意,点点头,蹒跚地离开。
虽然并没有真如雪诺所说,马上就要天亮,不过此时的确已经夜深,跳蚤窝也安静了许多。
雪诺确认提利昂已经走远之后,转身打开了送来的几个大桶。
的确是有个身材有些肥胖的人影从桶中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