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城最近多了一首无名的短歌。
相较于《私生子酒馆》,这首歌少了几分闲适潇洒,更多是阴暗的基调,但正因如此更令人印象深刻。曲子朗朗上口,但却无人敢于传唱。至于原因——
红堡的大门敞开,御林铁卫驾着又一个吟游诗人,将其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流浪的歌者抬头,满脸皆是血液。
他被割去了舌头,悲愤而恐惧地望着红堡壮阔的大门。
他在酒馆里哼了被人请客喝了杯不错的酒,借着兴头哼了两句,结果在跳蚤窝被四个御林铁卫带走,他们胖揍了自己一顿,带到了年轻的国王面前时,已经掉了两颗牙。
新君是个长得英俊迷人的金发少年,他看着自己笑笑,逼着自己唱完了整首歌曲。
空旷的国王厅里,火焰燃烧着,十几名御林铁卫围着他,皇太后冷漠嫌恶地看着自己,而新君却很温和——在他没有变得歇斯底里之前。
“我听说你唱歌很好听,把你今天在酒馆唱的那首曲子完整的演唱一遍。”乔佛里坐在铁王座上,颐指气使,但勉强尚算有一丝风度。
他迟疑着,只见阶下站着一名身穿粉色衣裙的红发少女,颇为怜悯地望着自己。
她面容美丽,有几分憔悴,眼睛红肿也不能遮盖她良好的涵养。
歌者看见她在华服衣袖之下,轻轻地握了握拳,但她没有讲话。
这时,乔佛里便更加地暴躁。
“你在看着我的未婚妻,你知道吗?我的小姐不是你可以随便看的,再盯着她看一眼,我就挖了你的眼睛。”乔佛里微微一顿,英俊的脸浮起了一丝潮红,语气也变得格外阴沉,“我说了……你——给——我——唱!”
歌者战战兢兢,唱起了有些跑调的小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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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lionofgold,seemstobeold
金狮垂垂老矣
nowtheyarejustsheepoat
于我只如羊群
JofferytheKingtheytold
所谓国君
ThiefoftheIRonThRone
王座窃贼
Justfeettheskinofcoat
只配人皮为裘
InReDKeePthedarkloafed
红堡笼罩黑暗
Bythenameofrevenge
以复仇之名
whoistheoruegod
唯一的真神
Letthebloodget挺cold
让血液渐冷
makethebodybeeghost
让魂灵诞生
andthethenighthold
让长夜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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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毕,乔佛里拍了拍手,“不错,很不错。你的嗓子是七神赋予你的,这是你毫无用处的生命里唯一有用处的东西吧?”
他说完,狞笑,“马林爵士,割了他的舌头。”
一个双眼低垂的白袍铁卫走向了他。
他惊恐而害怕到说不出话来,正当此时,却听见那个穿着深粉色衣裙的姑娘开口了。“陛下——”
她似乎是很久没说话了,声音格外嘶哑,与那张温柔的面孔格格不入。
他想,他完了,这个少女看上去与国王很是登对,他们既然是未婚夫妻,那么她一定也会喜欢看他们这些卑贱之人遭受更多的刑罚。
但是他错了,那姑娘鞠了一躬,他不知道这女孩的礼数是否周全,但她一举一动尽显优雅端庄,给人感觉是个教养良好的女孩。
“陛下,他只是个贱民,微不足道的存在,您与他一般见识,传出去,有损您的名誉。不如留着他卑微的生命,和唯一可取的嗓音,传唱您的伟大功绩。”女孩的声音很柔弱,言辞虽然充满了轻蔑的词汇,但是歌者却觉得充满了感激。
那是救赎的声音。
而乔佛里看了看珊莎,蓦地,笑得有些温柔。
“我的小姐,你很久没有开口讲话了,你现在是在为这个人求情吗?”他的声音陡然从温柔再次转变得狠厉而狂暴,“马林爵士!现在!割了他的舌头。”
痛。
令人震颤而难忘的痛。
他发出杀猪般的叫声,在这阵痛之后,就只剩下了模糊不清的哀鸣。
乔佛里看着珊莎惨白的脸色,满意地点了点头,“下次,如果你再为什么人求情,我就让他多受到一点惩罚。”
珊莎望着乔佛里,良久后,低头,“您是对的,他罪有应得。”
她望向他的眼神不再充满怜悯,而是面无表情。那个拥有温柔表情的姑娘忽然变了一张脸,成了不苟言笑的石像。
他被拖出去的一刻,看见那姑娘用口型对自己说:
抱歉。
抱歉什么呢?
因为她替自己求情,而换来了割舌的下场吗?
这真奇怪:他一点也不恨那个身穿华服的憔悴少女。
并不是她的责任。
真正的仇人,是那个坐拥无限权力的年轻国王,他是与生俱来的暴君。
他在看到自己被割去舌头的一刻那满足的神情,活像来自地狱的笑容。
但是自己又能怎么反抗呢?
年纪轻轻,唯一的吃饭本钱现在也没了。
他从前看不起乞丐,认为他们出卖了尊严,而自己靠唱歌赚钱,比他们是高贵的。
可如今……
他恐怕很快就会成为君临最落魄的乞丐了。
悲愤不甘地抬头,他对于红堡中的大人们老爷们而言,永远不过是一只可以随时碾压的蝼蚁。
他呜咽了起来,发出断断续续的哀鸣。
几枚银鹿币丢在了他的脚边,伴着一张羊皮纸。
歌者抬头,一个身穿黑衣的青年站在他的面前。
夜风吹拂下,青年被黑色卷发遮住的面容看不清楚,只是他用和刚刚那个粉裙少女同样的口音说道,“去看医生,然后去那个地址,如果你想报仇,就要学会先强大自己。”
青年说完,便迈开步伐,很快混入了夜色。
歌者低头拾起几枚银鹿币,又看了看那张羊皮纸。
一个地址之外,另有一个配方:
私生子——七国最烈的酒。
这如昙花一现,惊艳了全君临的酒,后来又销声匿迹。
此刻,那配方就在他手中。
惊愕地抬起头,向青年离去的背影看去,茫茫夜色之中,又哪里还有那黑袍的踪迹?
……
梅葛楼中,珊莎抱着淑女,无声地落着眼泪。
又一个无辜的生命,在她面前遭受不幸。
自从乔佛里在她面前亲自下令给奈德斩首,珊莎便对这个白马王子充满了恨意。
她被迫,看着自己的父亲被斩首,送去磨坊,像牲口一样被放血、冲洗,剔骨,去皮,然后绞成了肉泥,在厨师颤抖的手中,做成了肉派。剩余的部分则随着水道,和那些肮脏秽物一起流向了跳蚤窝。
乔佛里以此为乐,“叛徒的下场就是这样。”
但珊莎明白一个道理:他是个没有勇气亲自动手的懦夫。
而她体内有奔狼的血液,她不会怕这个病态、扭曲的“王子”。
她抱紧了幼小的淑女,轻轻用沙哑的声音自语,“我是临冬城的珊莎史塔克,我的父亲是奈德史塔克。”
她这样重复着,提及奈德的时候,眼泪又再次决堤。
但是渐渐地,她的声音随着重复次数增加,珊莎的眼泪变得干涸,而她的声音逐渐坚定。
直至一声敲门声打断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