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曦离开后,瓦里斯看着侍从们进来架起了奄奄一息的马林特兰,把他抬走。
此后,房间就被重兵把守了起来,他和雪诺如同犯人一样被关押了起来。
房间内外一阵嘈杂后终于安静了下来。
瓦里斯神色复杂地望着淡定喝酒的琼恩,眼前的青年看起来清秀斯文,手法却老辣残忍得令人瞠目结舌,即使见多了世间残酷,瓦里斯仍旧觉得他算得上是维斯特洛大陆少数几个让他惊叹的存在了。
但即便如此,雪诺最后在马林特兰裆下补上那一刀替自己出了一口恶气的时候,他又在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震撼感。
从未有人在乎过他的感受。
人们称赞、羡慕、嫉妒、鄙夷着八眼蜘蛛的成就,但只有瓦里斯自己心中清楚,他一路走来,都是孑然一身,凡事都只自己。
纵然是最值得信赖的伙伴伊利里欧,他们也只是互相欣赏彼此的能力,以彼之长补己之短罢了。
偶尔午夜梦回,他还会梦见当初流浪在密尔的大街上靠乞讨过活,刚刚失去了一部分的器官,孤立无援、前途渺茫,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会死,在怜悯和嘲笑中度日。
他提醒自己,已经失去的东西是不会回来的,他想要复仇、想要尊严,一切都要靠自己挣得权利和金钱。
谨慎和理智的外衣让瓦里斯很少凭本能做事。但——
琼恩那最后一刀捅向马林特兰的一瞬,有什么东西,坚定地插在了瓦里斯的心中。
即使冷静如他,习惯凡事权衡利弊后再做打算,也不由得打定了一个主意。
“雪诺大人,我真的是看不透你,”瓦里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阴阳怪气,但少了几分刻意的调侃后,听起来也只是有些性征不明显,“我从不喜欢赌博,但是这一次,我想把一切堵在你身上。”
琼恩轻笑,摇了摇头,“就因为我是雷加之子?”
他不过是恰好住进了琼恩雪诺的皮囊里,这身份抛弃掩饰之后带来的仇恨可不少,他不接受那些仇恨,自然也不接受那些光环。
但瓦里斯却苦笑着摇了摇头,“除了偶尔一瞬,你某个角度看上去的五官轮廓会让我想起雷加王子,你没有一个地方和他相象,我亲爱的雪诺大人。”
“但是,”他咳了咳嗓子,正色道,“诚如你所言,雷加王子已经辞世多年,逝者已矣,我决定放眼于面前。从今日起,我将效忠于你,直到生命终结的那一日。”
琼恩有一瞬的愕然,随后他看了看地上马林特兰留下的血迹,便明白了瓦里斯的感觉,于是又轻轻道,“如果只是因为我教训了马林特兰,你大可不必,主因是他欺负我的妹妹珊莎,最后那一刀,不过是赠品而已。”
瓦里斯耸肩,“大人,随你怎么解释。我很少跟着自己的决定走,但是一旦我这样做了,它就不会改变。在你身上,我看到了另一种可能。你也许看起来像个无耻之徒,卑鄙阴险狠毒狡诈,不过八爪蜘蛛能看见你温柔坚毅的内心。”
这番嘉奖是琼恩有史以来听过包含贬义词最多的说辞,他忍不住微笑,“你确定这是赞美我而不是谩骂?”
瓦里斯思考了一下,蹙眉道,“好吧,对于你和弥塞拉公主的事情,我的确大吃一惊。你真的……对那个无辜的女孩下手了?”
琼恩面色一沉,并不答话,他只是抿了抿唇,无言地坐在椅子上。
瓦里斯见他神色郁郁,猜出他多少也有几分无奈之举,也不多说什么,两人默默无言,一起呆在这房间里被软禁着。
瑟曦大概是乱了方寸,她忌惮着琼恩,并没有把他关到红堡的地牢去,而是加派了人手,甚至在对面的塔楼上设下了五六名弓箭手,要他们看见有人从瓦里斯房间的窗口冒出来,“哪怕是一根手指头伸出窗外,就立刻射箭。”
午后,日头晴好,随着泰温带着麾下的浩荡人马进了红堡之后,似乎整座君临都因此而变得格外庄严肃穆。
歇斯底里中的乔佛里被“请”回了寝宫,泰温以国王之手的名义坐在了铁王座上执政。
“传召琼恩雪诺,和窝藏他的瓦里斯。”当着所有君临王公贵族及朝野官员的面前,泰温下了命令。
很快,琼恩和瓦里斯被押到了国王厅。
瑟曦看见琼恩那云淡风轻的神情便忍不住恨的咬牙。她想起前去弥塞拉房间时,看见床单上一片殷红,又见女儿露出那张羞涩又甜蜜的神情,便什么都明白了。
曾几何时,她也有过的表情。
“母亲,我觉得很幸福。”弥塞拉语气轻柔,她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双手,扼住了瑟曦的喉咙。
也因此,琼恩雪诺的微笑看起来格外可恨。
他知道她会投鼠忌器。
她几乎已经手足无措了,直到见到了泰温,她才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丝安全感。
泰温并不看向瑟曦,他眼神直视站在厅中心的年轻人。
就是这个年轻人,搅得红堡天翻地覆,整座君临都跟着鸡飞狗跳。
此刻,他静静与高坐铁王座的泰温对视着,明明矮了半截,气势却分毫不输。
泰温第一直觉是,他不喜欢这个年轻人。
他痛恨微笑,但这年轻人偏偏把看似优雅迷人的微笑挂满了一脸。
“不过就是个北境的私生子而已,我知道,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过人们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泰温的表情带着一丝不屑俯视着琼恩,但他与瑟曦不同,瑟曦骨子里高傲,表面上更高傲,而泰温余下的九分则是严肃的审视——他绝对不会过分低估一个对手,尤其是当对方身处劣势,还能如此淡然的情况下。
他可不会认为琼恩是一个简单无脑妄自托大的笨蛋。
“琼恩雪诺,已故叛国者艾德史塔克的私生子,你被指控犯有残忍杀害菲比斯兰尼斯特、谋杀两名红堡侍女、恐吓当今七国国王既全境守护者、联合前任情报总管瓦里斯企图谋害皇室、恶意袭击伤害马林特兰爵士等罪名,你是否承认?”
琼恩看了泰温一眼,又转头看了看身后的一众王公贵族们,朝一两个看得比较顺眼的女孩眨了眨眼,引起一阵的喧哗。
“肃静!”泰温不得不提高音量,他微微皱了皱眉,说道,“琼恩雪诺,你藐视国王厅的审判?这种小伎俩可不会救你的命。”
琼恩点点头,“我知道,但是,我胡作非为不是因为这会救我的命,纯粹是因为——我高兴。”
又是一阵喧哗。
有多少年没人敢于这样公然和泰温兰尼斯特叫板了。
一名爵爷侧着头轻轻对身边的人说道,“这个年轻人,不是太自信,就是疯了。”
显然琼恩和泰温也这样觉得。
“你是否认罪?”泰温的眉眼仍旧如同铁铸一般,丝毫没有分毫情绪变化,这对于许多人而言,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但对琼恩无效,他侧过头,看了看二楼回廊处神情紧张的弥赛拉,露出一个微笑,转头看向泰温,“你刚刚说的那些罪名,除了马林特兰之外的,我统统不认,不过,你少判我一条罪名,我勾饮了一名纯洁的少女,尽情品尝了她的……”
弥赛拉的脸泛起了潮红,而泰温的眉毛微微一挑。
透过琼恩那飞扬的神采,他依稀看见了曾经的某个故人。
后世称其为疯王,但在很多年前,他们曾经亲密无间过,他曾经是个知人善任励精图治的君王。
眼前的少年竟有伊里斯坦格利安年轻时的风采,看来传言不是空穴来风。
泰温不觉露出一个带着冷意的微笑,那笑意微乎其微,几不可见。
他终于碰见了一个有趣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