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恩回头那一刻,瓦里斯盯着他天生有一股阴郁气质的五官,再次有一种雷加再世的错觉。
他也知道这或许是心理作用。
毕竟眼前的青年既不像雷加坦格利安,也不像奈德史塔克。
他在深夜闯入红堡,如入无人之地,再三挑衅,还带走了珊莎,引得乔佛里跳脚,却又无可奈何。
又那么心狠手辣,杀了派去北境的使者,又将两名侍女残忍杀害,吊在国王厅的入口处任人观赏,死得毫无尊严。
这让瓦里斯不得格外忌惮他。
或许是疯王的血液流淌在了他的身体里。
这时,琼恩雪诺开口,“瓦里斯大人,您的小小鸟的确是神通广大,这样都能找到我。”
他摸了摸染成棕色的头发,不自觉笑笑,看起来漫不经心,盯着瓦斯力看了一眼,似要忘穿他的灵魂,“我亲爱的大人,您只身前来,恐怕拦不下我。”
“我只是想来问问您,为什么要残忍杀害无辜的生命?比如菲比斯兰尼斯特,七神在上,那个孩子也就十八九岁吧,还有那两个服侍珊莎小姐的侍女。”瓦里斯上前一步,“我不是来抓你回红堡的,但我想请问您,为何要这样对待那些无辜之人?因为您无法直接威胁到铁王座上的那位吗?又或者您知道,以你这残暴的性格,并不会比乔佛里做的好多少?”
琼恩几乎嗤笑了起来。
瓦里斯蹙眉看着他。
青年好看的眉眼微微上扬,“瓦里斯大人怕不是忘了吧,我也不过就是十八九岁的年纪,那又如何?就因为我身手好些?杀了几人,所以我就是恶人了吗?乔佛里手上握着多少条无辜的生命呢?有多少人因他而陷入悲惨的生活?那个昏君还在红堡高枕无忧,终日饱餐后闲来无事就思考着如何折磨我的妹妹,何以七神还不长眼,除去那个残暴的小怪物?至于那两个侍女,你又知道她们是怎样在我妹妹背后说她坏话的吗?她们嘲笑、监视一个背井离乡的小女孩,用最大的恶意揣测她,只因为她出身高贵,你告诉我,珊莎就不无辜了吗?”
乔佛里的项上人头,他不取,是因为有些人还不配死得利落。
他竟然有几分咄咄逼人起来,瓦里斯被他气势所震,忍不住后退了几分。
“这世上没有无辜之人,自奈德史塔克死去那一刻起。”琼恩望着瓦里斯,露出一个有几分残忍的微笑来,“我当初说过什么,你记得的吧?大人?”
瓦里斯一经提醒,蓦地想起某个夜里,青年一袭黑衣,在他墙上留下了一行字。
奈德史塔克必须活着(见十七章)
他意识忽然清明起来,如遭雷击般钝钝地待在原地,脑中乍现雪诺那句话:
“如果奈德史塔克死了,我会叫全君临的百姓陪葬。”(见三十五章)
青年那时的那句话是认真的。
最可怕的并不是琼恩雪诺的念头,而是他执行这个念头的能力。
瓦里斯觉得自己错了,他认为奈德必输,争取过,努力过,但没有拼尽全力保护他,但是或许,他应该从一开始就竭尽一切保全奈德。否则君临百姓何至于此?
不说算在琼恩手里的三条人命,只是因为他的一点动作,导致珊莎的失踪,而使得都城现在鸡飞狗跳。乔佛里认定了她还留在君临,但搜寻未果之后,他几乎每天都要在跳蚤窝抓上一两个姑娘,红头发的、个子高挑的、或长相温柔甜美的。
任何一个有珊莎影子的女人,哪怕只是一分相似,他就会找个由头,让人把这女孩拖进红堡。
姑娘们的尖叫哭喊响彻红堡的夜晚。
此后却再也没有人看见那些姑娘们出来。
权势令人昏聩,若乔佛里再持续下去,迟早君临会成为一个恐怖绝望之地。
不过是眼前的青年翻手之间达成的。
他应该是恨极了,压根想毁了君临。
而自己,却不会对此坐视不理。
想到这些,瓦里斯就上前一步,对着琼恩道,“您的父亲是雷加坦格利安王子,您的养父是艾德史塔克公爵,二位都是名震七国的人物,一位德高望重,一位爱民如子……”
琼恩不由分说打断了对方:“而他们两个一个在三叉戟河畔被锤爆了头,一个被做成了派拿去给自己的妻儿老小分食。瓦里斯大人,你告诉我有多少人还记得雷加的名字?怀念着他?又有多少人在史塔克大人斩首时唾弃他,为他的死亡叫好?”
瓦里斯沉默了。
琼恩冷冷一笑,“打温情牌的前提是,温情尚在。但我已经失去了最宝贵的亲人,如果这就是仁慈的代价,那我宁愿做一个恶棍,反正都是要被人唾骂。我知道您体恤百姓,但是,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本可以保护奈德,但你没有。”
内心深处,他不觉在心底呐喊,就连他自己也一样。
琼恩声音低沉了几许,“全都该死,包括你我,还有那些君临的百姓。”
他向后走了几步,准备登船。
“别了,瓦里斯大人,等到七国爆发大战的时候,我们会再见的。到那时,我会让你明白,现如今的我,有多么仁慈。”
瓦里斯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雪诺大人,我再提醒您一句,如果您还记得那个叫席恩葛雷乔伊的孩子,并且认为他也活该承受酷刑,那么就请不要回头,毕竟他只是个铁群岛长大的质子。”
雪诺仍不回头,倒不是觉得席恩活该,只是他没有那么圣母,不至于谁都要搭了性命去救。
救是情分,不救是本分。
他不是圣人。
瓦里斯叹了口气,终于将另一个秘密宣之于口。
“先王临终前,曾经写过一份遗诏,那份遗诏与您有关,更与史塔克大人死亡真相息息相关。”
雪诺微微一怔。
他的视野的确是看见劳勃临终前最后的景象,他亲自挥笔,写下了一份文件,可他看不清那是什么。
现在他知道了,劳勃之死恐怕与自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因此他这能力才不能用于看到那晚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
船只驶离港口。
琼恩在岸边有些自嘲地看着它越行越远。
他怎么就忘了呢?他是看不见与自己相关的事物的未来的。
因此,他看见了那艘船的离开,一早就注定了,他不会登上这艘船。
瓦里斯望着琼恩,心中终于镇静了几分——这个油盐不进的年轻人,到底是留了下来。
“我会尽力保证您的安全,毕竟您拯救了全君临的百姓,”顿了顿,他忍不住补了后半句的讥讽,“虽然这不是出自您的本意。”
琼恩雪诺让他耗费了太多唇舌,又一直抢白他,这让瓦里斯多少有些不快,因此好容易逮着了机会,他便回击了一句。况且这虽是嘲讽,却也基本属实。
不料琼恩只是一笑,侧过头回敬他。
“承蒙瓦里斯大人的厚爱,相信在您的‘竭力保护’之下,我一定会非常安全,就像已故的史塔克大人一样。”
瓦里斯的老脸微微一红,像是高庭沾着露水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