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恩雪诺回望着丧钟四鸣的君临红堡,抬头对着龙吼道,“我需要回去,救他们!”
青色的翅膀扑扇着,卷起气流发出不小的声响,但不仅没有回头的意思,还越飞越远。
“放我回去!不然我扒了你的皮做靴子!”
龙微弱地鸣叫了一声,似乎是对琼恩有些不满。
其实琼恩怀疑在这翅膀的扑扇之下,自己微弱的声音是否能传到它耳中,不过龙是高智慧的物种,或许它们与人沟通根本不需要听力。
事实上,自从龙破壳而出后,琼恩与它微妙地建立了某种联系,龙日益了解琼恩的情绪,他也能反之体会到龙的心情。
比如现在,琼恩能从它加重力道的爪子里,感受到那种愤怒:人家一条幼龙跑来救了自己,雪诺却威胁着要回去救人,否则就扒了它的皮。如果这条龙能讲人话,恐怕这会已经把雪诺骂的狗血淋头了。
他们在寂静的黑夜里飞向国王大道,离君临越来越远。
事实上,琼恩也知道,他回去于事无补。
他没有兵力,身体也已残疾,甚至连艾丽娅和珊莎恐怕也无法保护。
唯一的赌注,是他对人性的了解,算准了劳勃对莱安娜已经化作执念的绝望之爱。
其实劳勃是否真的深爱莱安娜,雪诺不能妄下断言。但他知道,即使瑟曦比莱安娜美上一万倍,也是枉然。
得不到的总是比吃到嘴里的更令人记挂。死亡能升华一个人,尤其是本就爱而不得的对象。
所有人都觉得是因为没有莱安娜在身边,才让劳勃这样纵情享乐,实际上,即便莱安娜成了劳勃的皇后,情况也未必比这样好多少。
劳勃风流是本性,或许他会为了莱安娜收敛一时,却不可能为了她自律一生。尤其是当美貌和新鲜感逐渐褪去,届时剩下的不是争吵就是离心离德。
然而,莱安娜的死让她定格在了永恒的青春岁月里,以不可磨灭不可取代的地位,成了劳勃心中的永恒。
雪诺赌的,就是自己这双与莱安娜并无二致的眼睛。哪怕只剩下一只,也同样有效果。当然,这本是一场豪赌,因为劳勃有多爱莱安娜,就有多恨雷加。
但是他赌赢了,因为奈德,因为莱安娜,毕竟他的黑发黑眼更像是一个史塔克。
所以劳勃心软了。
他一度以为自己赢了。
三眼乌鸦的视野里,劳勃正签署着什么文件,并下令赦免他与奈德。
然而或许,天上诸神总以无常的命运来戏弄凡人,并以此为乐。于是便发生了这世间最残酷的事情——当他以为自己好不容易取得了成功,希望却在眼前化为灰烬。
如同提利昂曾说,总有一天,当你自以为平安快活时,喜乐会在嘴里化成灰烬,到那时你将明白债已偿还。
他明白了,这世界上有一种东西,是机关算尽,牺牲一切也无法抗衡的。
自以为聪明,但其实命运早已注定,不容改写。
他想守护的,拼尽全力去保卫的,最终仍然幻化成泡影。
他以为是自己守护着奈德,但到最后,是奈德守护了他。
仍然不动如山的背影,坚毅固执地,保护着亲人和朋友。
芸芸众生,玩弄着权利的游戏,以为自己下着一盘错综复杂的棋,但是冥冥之中,凡人皆是神明的棋子与消遣。
历史还是会重演。
他那一瞬的得意,那样的苍白、滑稽,与可笑。
一滴泪水从雪诺眼眶中滑落。
与此同时,幼龙也终于不堪重负,缓缓跌落在国王大道附近的树林中。
“如果是这样,我的重生是为了什么……”他喃喃自语着,只记得意识昏迷之际,林中群鸟听他坠地而在深夜里振翅齐鸣。
那声音像极了哭丧的哀鸣;
那声音像极了神明的嘲笑;
那声音像极了无助的求援;
到最后,只剩下四野里重归无声的寂静。
长夜漫漫,黑暗无边。
……
低沉模糊的男声透着几分虔诚,默默地重复诵念着咒语,虽然不太能够分辨,但那应该是高等瓦雷利亚语。
不知为何,似乎能听懂其中的含义一般。
身体僵硬着,听得见那声音反复在耳畔回响:
“我们祈求神光照我们,
带领这个灵魂走出黑暗之境;
我们恳求神赐下他的火焰,
点亮这根即将熄灭的残烛。
从黑暗入光明,
让尘灰变火焰,
出死入生。”(*此处为红袍女复活雪诺时的台词,度娘来的,如有错漏,那就让它去……)
一遍,又一遍。
雪诺渐渐被这声音困得不胜其扰,有些烦躁,但他的身体却与灵魂全然不能相容。
拉姆斯讽刺的笑容似乎无处不在,他说着,“你的无能害死了我们的父亲。”说着,他发出了刺耳的笑声。
那笑声里透着绝望和恨意,与虔诚的祈祷混在一起,格格不入,却又恰如其分。
有什么东西,渐渐瓦解在这极致的矛盾中。
黑暗中,红与蓝交缠、火与冰相融。
……
“他摔断了腿,你记得的吧?索罗斯?他扭断了脖子,你已经两天不吃不喝守着这小子了。他走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打断了他,此人声音透着一股儒雅,光凭声音便可听出几许倜傥的味道,但又带着说不出的匪气。
被称为索罗斯的男人并没有理会此人,而是继续默念着咒语。
那虔诚的祈祷令琼恩一阵不耐。
恰在此时,黑暗中迸发出了极昼般的光明。
索罗斯微微一顿。
那个有些痞气的声音再次开口,“哦!他好像醒了……他的眼皮在跳。索罗斯,你可以放心吃点东西了吧?或者至少喝点水。”
索罗斯沉思了片刻,起身接过水壶喝了两口。“亲爱的挚友,我相信光之王让我们遇到这个年轻人是有其真意的。火焰赋予了我力量,我在看见他的一瞬,有一种在魔法中重生的感觉。尽管我不能明确知道光之王的旨意,但这个年轻人一定会是我们的希望。”
男人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眼前的景象惊道,怔怔看向了索罗斯的身后。
琼恩雪诺从床上坐起,扭了扭脖子之后,轻笑着看向两人说道,“贝里唐德里恩伯爵,如果我是你,就永远不会相信希望。”
他的五官清秀俊美,像是每一间城堡里的老奶妈床头故事中的王子。
但若是细看,他唇角的笑意充满了讽刺,再凝视着那双眼睛,便可读到慑人的寒意。
一只眼睛漆黑如点墨,另一只眼睛却红得极为醒目。
似火焰的颜色。
似鲜血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