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情况,应该暂时不能提剑了吧?”说话人的声音有些轻佻高傲,但不失风度,琼恩微弱地眨了眨眼,便将他的身影尽收眼底。
詹姆兰尼斯特蹙眉,看着派席尔大学士围着琼恩涂涂抹抹,忙里忙外,语气有一丝不确定。
他看了看这间逼仄狭小的牢房,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琼恩,微微皱了皱眉。
这本该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奈德史塔克死后,他以为自己短期之内不会再期待比武了,谁知这个青年的身手居然如此惊艳。
只可惜,不只是瑟曦或是父亲泰温,两人忽然之间就一致地讳莫如深了起来,詹姆愤怒惋惜,也只能找来派席尔替琼恩诊治一下伤势。
“其实妨碍并不大……哦……或许……他的意志力足够强韧的话,休息一两个晚上……”派席尔含糊其辞,就詹姆而言,他身上的味道可没有比这牢房里的味道好闻几分。
琼恩缓缓睁开了眼睛,露出了漆黑的瞳孔,冷声道,“只是四肢麻痹了而已,派席尔学士怎么可能帮我彻底治好?如果我伤到了詹姆爵士,泰温兰尼斯特会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不是吗?”
派席尔吓了一跳,弹起了身子,身上的瓶瓶罐罐落地,丁零当啷地作响。
“你……你醒过来了?”他有些诧异地看着琼恩,似乎觉得不可置信。
琼恩坐起了身,捂着鼻子看了派席尔一眼,“你当然不希望我醒过来了,你可以离开了,这间房间已经足够臭了,我不想再多出一股你身上的死猫味儿。”
詹姆忍不住噗嗤一笑。
这是他和瑟曦的闺房密语,不过派席尔身上有些异味的确也不是秘密,只是琼恩这样摊开来到明面上说出来还是令场面有些尴尬。
派席尔脸色一沉,抬头看了看詹姆,俯身拾起自己的药瓶,嘀嘀咕咕说道,“我也是奉命才来的,否则谁想照顾你这必死之人?”
说着,他一脸嫌恶地走出了地牢。
雪诺望着他有些肥硕蹒跚的背影,冷冷一笑,“那么,伊斯也是必死之人?你又是怎么照顾他的呢?”(※1伊斯是原创人物,初次登场见15章,身份为派席尔的学徒。)
派席尔一怔,在原地顿了几秒,又逃也似的离开了。
琼恩抬起头看了看詹姆,坐起身道,“你一定很扫兴,好不容易有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可是临场又中了毒,受了伤。”
詹姆闻言轻笑,“不,我无所谓。”
“因为弑君者的名号,不允许你有荣誉心吗?”琼恩望着詹姆,语气平静淡泊。
詹姆一愣,看了看琼恩。
青年的眼神里没有惯有的嘲弄与不屑,倒有几分悲伤。
或许是心理作用,知道琼恩的生父或许是已故的雷加王子后,詹姆总觉得琼恩这种带着些悲伤的温柔眼神很像是那个曾经光芒万丈的男人,压得自己抬不起头来。(※2记得书里好像曾说瑟曦看到雷加就觉得詹姆只是个马童,所以设定里,雷加基因比詹姆好吧,当然我对于雷加这种撩妹段位高的一律不感冒,他还是活在台词里就好。)
詹姆忍不住皱了皱眉,“你想说什么?”
琼恩露出一个悲伤的笑容,“虽然我不喜欢你的家族,但是对于你当初拯救了君临百姓的行为,我还是认为非常钦佩的。就好像我的父亲一生忠烈,死后也只落下叛国的骂名。百姓愚昧无知,历史多由后来的胜利者写成,孰是孰非,又怎么是几张嘴就能说清楚的。弑君者这个名号,本身就该是荣耀的。”
詹姆微微有些触动,他从未对人提起过当初行刺疯王的事情,但是眼前的北境青年居然对此一清二楚?!
琼恩耸耸肩,自嘲一笑,“我什么都知道。”
詹姆默默不语,就那样看着琼恩,好像要看穿他的想法一样。片刻后,他轻声道,“晚安,什么都知道的琼恩雪诺。”
说完,他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翌日,私生子与弑君者的对决,因詹姆兰尼斯特认输,琼恩雪诺不战而胜。
乔佛里对此大为不满,他直指詹姆的白袍,声称“你不配身为御林铁卫!懦夫!”
不过瑟曦似乎是胸有成竹。
第四日,琼恩拖着虚弱的身体,顶着苍白的脸色来到了比武场。
就他所知,特蕾妮曾经下毒给魔山,他应该是奄奄一息才对,只是不知道为何,他能代替瑟曦出战,参与到这场的指控琼恩意图谋害皇室的比武审判中来。
或许发生了什么变化也未可知,琼恩这样想着,做好了最万全的准备。
事实上,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拖延一会儿时间,就可以如他计划好的那样,彻底离开这里。
当魔山像巨人一样站在琼恩面前时,即使心中做好了最坏的准备,琼恩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他全身散发着如同死了多时的尸体才有的气味,皮肤呈青紫,遍布着肿胀的凸起,本就庞大的体积又大了一圈。
无论看起来闻起来,都像是已经产生了腐烂。
如果不是那双眼睛,他看起来就是一个死得不能再死的存在了。
如果魔山之前是个怪物,那么他现在就是个更加诡异的存在了。
派席尔得意地望了琼恩一眼,似乎是还记恨着他昨天的顶撞,故作公正无私的姿态说道,“在七神的见证下下,我们在此一起查明,琼恩雪诺是否无辜,见证他与格雷果克里冈的对决,愿正义得到伸张,愿不公得到申诉。”
琼恩看了一眼观众席:弥塞拉不在观众席上,乔佛里身边增加了严密的守卫,并且今天的比武场四周用铁栏围了起来,并不能轻易脱身。
“还真是万全的准备。”
他轻声嘀咕了一声,望向魔山。
“大块头,你还记得我吗?”琼恩笑笑望着魔山,“你曾经弄瞎我一只眼睛。”
魔山并不回话,他低头看着琼恩,眼神里透着一种不属于生者的黯淡。
“今天,我想以眼还眼。”琼恩笑笑,将瓦雷利亚钢匕首拔出来,聚精会神地望着魔山。
毒素并没有清除干净,但应该足够他撑到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闹剧,也该到了谢幕的时候。
一阵红色的烟雾之中,梅丽珊卓再次现身。
全场哗然中,乔佛里露出了一瞬的惊惧神情。
因为前两日的关系,守卫有所松懈,他以为梅丽珊卓不会再次涉险前来。
“我的王子,凡人皆有一死,但未必是今天。”她施施然走向琼恩,谦恭地半跪在地。“以光之王的名义,我将辅佐您获胜,但……”
她扭头看了看魔山,“面对死亡,您还是需要谨慎。”
琼恩看了梅丽珊卓一眼,“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退下。”
梅丽珊卓迟疑了一瞬,依言退下。
魔山靠近了琼恩,喉间发出了干涩沙哑的声音,那声音有些诡异,如同来自地狱深渊,并不像他原本的声音。
“我刺瞎了你一只眼,还会刺瞎另一只。在你的女教徒眼前,把你摔成肉泥。”说着,他挥动了长大的巨剑。
他的肉体变得更加可怖,但灵魂并无变化,仍旧是那个残忍暴戾的怪物。
或许,他本就来自地狱。
琼恩并不做声,竭尽可能避开所有攻击——魔山不是一个可以轻视的对手,他知道红毒蛇与魔山对战的结局,因此极其谨慎——毕竟他只要再等上几分钟,不,几十秒就好。
观众席上有人注意到了不同寻常的动静。
空气里传来不同的一丝气味,风向也有所变化。
有什么东西,来了。
甚至连魔山也顿了顿。
即使心知即将发生的一切,琼恩仍然觉得有些吃惊——长夜长大了许多。
龙族与人类不同,虽然不适应北境的气候,但是它明显强壮了很多。长夜挥动着翅膀,盘旋数圈后,俯冲着,望向琼恩抬起手的一瞬,向魔山喷出了一道细微的火焰。
青绿色中夹杂着金色的火焰缓缓席卷了格雷果克里冈的肩膀,那高不可攀的身影蜷缩起来,卷曲得像是一只被龙焰炙烤的虾一样。
一阵凄厉的叫声回荡在比武场的上空。
没有人敢于上前。
看见梅丽珊卓后,乔佛里下命调来的弓箭手在看见长夜的一瞬也都纷纷怔住,忘记了弯弓。
长夜的龙爪在地上抓出一个深深的坑洞,栖息在了琼恩身边,龙翼收起后,一个穿着明黄色长裙的少女从长夜的脊背上灵巧跃下,众目睽睽之中飞奔向琼恩雪诺,递上一个热情而绵长的吻。
一阵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安静地看着琼恩,那个抬手可以号令魔龙的青年。
“私生子,你为什么还不回到北方?没有你在,那个地方很无聊。”特蕾妮娇嗔一笑,把琼恩的弓箭递了过来,随后,猫一样的眼神警觉地在梅丽珊卓身上上下打量,“拉赫洛的女祭司,都这么漂亮吗?”
梅丽珊卓并不在意特蕾妮的质疑,她用近乎狂热的眼神望着长夜,充满了虔诚。
这也难怪,魔龙现世,魔法复苏,梅丽珊卓依靠魔法而生,又是和琼恩一起孵化孕育了长夜的人,对双方来说,彼此都有着特殊的意义。
乔佛里见到琼恩拿了弓箭,这才缓过神来,“你们在做什么?!射箭!”
但是琼恩比他下令更快,他拿过弓箭,和特蕾妮一起骑上了长夜的脊背,在龙翼扇动之下,弓箭手无法瞄准升空中的两个人。
梅丽珊卓则半跪在地,口中喃喃自语,不过须臾,火焰从她裙摆之下如龙蛇般飞舞跳跃,穿过铁栏,袭向观众席。
所有人惊慌如鸟兽散。而梅丽珊卓则如来时般,同样神秘地消失在红色的烟雾中。
一片混乱中,琼恩俯视着地面,朝着派席尔的方向射了一箭,“这是替伊斯还给你的。”
大学士的身体应声倒地。
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他的气息渐渐微弱了下去。
血液从他的心脏喷涌而出,他伸手捂住伤口,却发现温热粘稠的液体很快将他手掌覆盖,其后又变得粘腻冰冷。
耳边只剩下琼恩的声音,和龙的嘶鸣:
“我!临冬城的私生子!琼恩雪诺!
在此以新旧诸神的名义起誓并且承认:
承认杀害菲比斯兰尼斯特!
及监视羞辱我妹妹珊莎史塔克的两名侍女!
承认威胁恐吓此刻戴着王冠又不配为王的乔佛里!
并且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他!
他诬陷我父亲奈德史塔克!令他身负骂名而死!
他砍下他的头颅,将其肉身做成了派送到临冬城!
他恐吓、羞辱、虐打我的异姓妹妹,珊莎史塔克!
如果兰尼斯特有债必偿,那么北境也永不遗忘!
我所做的!不是犯罪!而是真正的审判!
兰尼斯特仍然作为不正统的继承人坐在铁王座上的每一日!
维斯特洛都将处在凛冬!”
他骑着龙,飞向了高空。
龙翼在空中盘旋着,发出轰鸣,于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红堡。
审判,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