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沈安然一起从朱雀门进入皇宫。我们并肩走着,不时有些官员向我问好,上到宰相下到将仕郎,无一不对我毕恭毕敬。
托李真淳的福,我安陵王的名声可谓是闻名遐迩,家喻户晓。世人都说我八面玲珑,手握重权翻云覆雨。更有人说我是天子身边的大红人,没事就往宫里跑,说不定和天子有龙阳之好……
总之就是各种诬蔑诋毁。乖乖,我受命于先帝,本以为自己会是光明磊落的角色,竟然在坊间被传成如此老奸巨猾的形象!
其他的先不提——去他令堂的龙阳之好!本王可是纯娘们儿!
“王爷来得早啊。”
听到有人问候,我立即停止了自己的脑内小剧场,条件反射似地粲齿一笑,待看清来人后,笑容立马僵在了脸上:“韦相早。”
来问候的是尚书令韦参,朝堂三相之一。此人最近忙于治水修坝等事宜,一直嫌弃朝廷给工部的拨款不够,启奏抗议了好几回,李真淳没法定夺,只好下朝问我,我斟酌了一番觉得周史记载疏通水路、防洪筑堤也不过就这么多钱啊,一定是尚书省搞腐败,事后一定要清查省内俸禄,看是否对得上账。
于是我就和李真淳说,钱财够用不够贪。
谁知那傻小子把我的话原封不动地讲给了韦参,据说气得韦参当时头发都竖起来了。
从此安陵王就和尚书令结下了不解之仇。
本王只能汗颜表示: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韦参的眼角抽了抽,不怀好意道:“王爷,我听说您颇得皇上赏识,最近又被赐了金银玉帛,还纳了个男宠养在王府。王爷这么有福气,在下可真是艳羡得很。”
他说的男宠当然不是沈安然,他说的是姜宣,是我皇妹晋欢公主李玉和送的,说是怕我疲于内务,特地送来给我解解闷。
我还记得那时李玉和对我拼命地眨眼睛,见我一头雾水,只好轻启绛唇小声提示:“他顶能干了。”
轰隆一声,我觉得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正在崩塌。
但毕竟还是要给公主一个面子,我只好收下先养一阵子,到时再随便扯个理由给他送回去。可没想到,我这前脚落地,后脚还没跟上就被人绊了一跤。
在皇宫里这样谈论我的私事,简直就像是在当众扇我耳光。我都能听见过路各官不时发出的耻笑声。
我盯着韦参的丹凤眼,心中有一千头雄狮扑上去把他撕了个粉碎,面上却只能强颜欢笑:“韦相哪里话,若是说皇上器重,谁比得上韦相啊,安民治国这等大事,陛下不都只敢安排给您办吗?旁人接手都不放心。韦相若真是羡慕本王,下回本王府上宴请时,也送您几个男宠回去玩玩?”
话音未落,我就亲眼见识到了什么叫“怒发冲冠”。原来韦参头发竖起来跟个刺猬似的,真的可以把官帽顶掉。
我连忙捂住嘴憋笑,使劲瞪大了眼,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韦相您这是怎么了?不就是几个男宠吗?您也不至于激动得连乌纱帽都不要了吧?”
这话又把老狐狸噎了个半死。甭提我心里有多畅快了,几乎是要笑出声,却被在一旁淡然观之的沈安然扯着后领,一把拖走,留着韦参一个人原地炸毛。
我被沈安然直接拉到了丹凤门,我一脸不乐意地撇撇嘴:“你干嘛走那么快,本王都没看够呢!”
沈安然笑着说:“等王爷看够了,太史令也差不多记完了。”
啊!糟糕!我都忘了那老家伙!如果被那家伙抓住什么把柄,记上一笔,那可真就是要青史留名了!
总之,这次算是把尚书令彻底得罪了。
我望着头顶蔚蓝的天空长叹一口气:“这王爷可真难做。”
沈安然直接忽视了我的这句话,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声:“王爷打算怎么处理姜宣呢?”
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一步一台阶地走着:“还能怎么办,找个理由送回去呗。”
沈安然不紧不慢地跟着:“好歹是晋欢公主的心意,王爷就这么退回去不太好吧。况且姜宣确实是举世难寻的美男子。”
我心想殿前的石阶未免太多了,怎么这么久还没走到殿门呢?真想赶快结束这个话题。
我扭头,看他脸上还是那一成不变的笑容,此刻却不再让人心静,反而感到意外得烦躁:“沈公子也觉得本王有龙阳之好?”
沈安然丝毫没有察觉到我的怒意,反而恭敬地劝慰我:“在下只是觉得,那样的容貌即使是姑娘家难免都会芳心暗许,王爷就这样还回去着实可惜了。”
意思就是说,姜宣是尤物,正常男女都喜欢这种类型,我这么做简直是暴殄天物咯?
我回过头目视前方,继续登台阶:“大概是因为,我不喜欢。”
就在我以为话题终于结束了的时候,沈安然忽然上前牵住了我绛紫色的朝服,我奇怪地回头看他,竟在他看我的眼神中感受到了诚挚的情愫。
沈安然问:“那王爷喜欢什么样的人呢?在下可以替王爷搜罗一些。”
我察觉到周围的某些大臣在朝这边看,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衣袖,冷声道:“不必了,本王自有主张。”
说完我就急急忙忙地走了,连头都不敢回。
所以我没看到沈安然千年不化的笑脸出现了怅然若失的神色,墨绿色的衣袂随风而动,像一棵在秋风中飒飒惊寒的青竹,他停下脚步望着我远去的背影,轻轻叹息:“你果然还是把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