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出神的时候,贺兰段突然收起折扇,用扇柄拍打了几下颈窝,悠悠长叹一口气,万分苦闷道:“可惜仅凭一个玉貔貅是定不了罪的,那帮贼人可以是偷是强,未必就能证明是青阳王的下属……哎……咱们还得找些更有力的证据才行啊……”
我低头想了一下,觉得确实如此,但脑海中一时没有翻出其他的线索,于是陷入了沉思。
如果主谋真的是李孛弼的话,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只是想干掉我,然后取代我在朝堂中的地位,成为另一个一手遮天的“安陵王”吗?
恐怕没那么简单——意图干掉我这件事,本身就说明了他不是什么忠臣,那他不远万里回到帝都,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个可怕的猜测在我的心中逐渐清晰起来——或许,李孛弼想要的,是这大周皇位!
想到这里,我的身体猛然僵住。
过去的一暮暮,全都浮现在眼前……
皇子们在凌烟阁学习的时候,李孛弼最为刻苦认真,孟太傅对其称赞有加……
他不仅可以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更精通兵书、通鉴、帝王之道……
孙将军曾说他是习武的奇才,日后驰骋疆场也未可知……
可谁知孙昭仪会害死陈贵妃,先皇竟也弃他兄妹于不顾,更是立下遗嘱,将他们贬至边境……
难道说,李孛弼一直对先皇怀恨在心?这次回京,与李真淳的这份兄弟情义是假,谋权篡位才是真?
要说证据的话,仔细捋一捋便不难发现,绑架我的那群金吾卫中,既有安陵王府的人,又有孙家的护卫,也就是说,李孛弼可能不仅拉拢了孙上将军,而且还在我安陵王府埋了奸细……
沈安然……
这个名字和那张绝世无双的脸,再次浮现在我眼前。
那么藏在王府的奸细中,是否也有他一个?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去取梨木案上的茶,手指触碰到的那刻,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我倏地收回手,望着那盏凉透的清茶,一时说不出一句话。
大抵是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贺兰段凑近身,说着体察的话,语调却很佻薄:“王爷可是身子不适?那在下改日再登门拜访,结盟的事还请王爷多考虑考虑。”
说着,他准备起身:“如果王爷同意结盟,那明日朝参后,金钱巷,锦花阁见。”
见他要走,我突然拉住他的宽袖,深吸一口气,终于将这个压在心中的疑惑问了出口:“如果是大理寺卿被挚友背叛了,会怎么做?”
贺兰段身形顿了顿了,好奇地偏头看向我:“王爷可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我慌忙摆手,发现自己这个问题可能问错了人,贺兰段这种狡猾之辈,怎么会被人背叛呢?他背叛别人还差不多。
我尽力掩盖住自己的心思,胡乱编道:“不是什么烦心事,只是本王近日看的传奇故事中,有这种情节,本王对此纠结许久,实在是参悟不出,便问了出来,大理寺卿不回答也无妨。”
贺兰段嘴边的笑意似有似无,他用翡翠般的眼眸直直地盯了我片刻,我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忙低下了头。
就这样保持了片刻后,我头顶响起他开折扇的声音:“王爷的问题倒是问得十分玄妙啊,要是在下被挚友背叛的话……嗯……自然会先把真相查个水落石出……”
说着,他眯起细长的凤眼,神情有些难以捉摸:“毕竟,人活这一辈子,做的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一个人的好坏,不能只通过一个人的行为去判断,而更应该以他行为的动机缘由去甄别才是。”
说罢他啪地收起折扇,笑眯眯地望着我:“这就是我的答复,王爷可还满意?”
我一阵愕然,细细想来,又觉得他说的也还在理,于是颔首,礼貌地送他出了府。
看着碧眼猫妖在华车里,兴奋地向我挥手告别,我不免心中一动,忽然有了许多感触。
约莫我以前识人的方法,真的是错了。
之前一直觉得是坏人的贺兰段,却愿意在我低落时提点我,拉我一把,还肯于我敞开心扉,同享自己的见解,或许他真的没有我刚开始想得那么坏呢……
一声鞭打后,马蹄笃笃的声音渐行渐远,大理寺的华车绝尘而去,我伫立在王府的朱门前,有些浮想翩翩……
沈安然会不会,也是因为被人利用,无可奈何才给我下毒的?他或许有一些不便告诉旁人的苦衷吧……
贺兰段的话,将我的思路豁然打开,一同打开的还有我的心结!
试想,如果沈安然真的是李孛弼的奸细,为何三年前就在府上,为我出谋划策?
如果是未雨绸缪的话,也未免太早了一点,毕竟三年前的我可是一点势力都还没有啊。
如果沈安然真心想杀我,又为何在去越州之前派姜宣来护我于危难?
绝对是有幕后黑手在暗中控制他,沈安然不会就这样轻易背叛我的!
我一定要把这些事情的真相全都找出来,让沈安然摆脱那些东西的束缚枷锁——变回最初那个与我患难与共,同舟共济的沈安然!
明天!我安陵王就要重回朝野了!
贪官污吏,乱臣贼子们,都给我好好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