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穿的不是官服,月白的圆领窄袍衫的衣边,是用金丝蓝线绣的云鸟图纹,身侧佩戴着一个碧色的玉环,那人玉冠朱颜,明眸皓齿,手里把玩着一把象牙折扇,很是风流。
他身旁的女子非常娇艳,上穿明黄窄袖短衫,下着朱色曳地长裙,腰垂藏蓝色绸带,小山眉的中间贴着绯色莲花钿,梨涡处点着嫣红的星靥,额边画着两道弦月形的斜红,高髻上缀着孔雀钗金步摇,边上还插着几朵火红的凤仙花。那女子顾盼间有一种难以言尽的妖娆妩媚。
我看二人皆身着华服,心想应该是高门之后,我从来没有和高官子弟打过照面,却觉得面前的二人有些眼熟。
我着实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拦住我,再加上现在又有急事在身,语气难免有些不善:“二位可有什么事找本王?”
那红妆美人听罢,顿时沮丧了起来,颦蹙着眉头正想对我说些什么,却被她身旁的白衣公子制止了。
白衣公子笑着上前拱手道:“在下常住京外,久闻永乐安陵王文韬武略、才智过人,这次回皇都参加陛下生宴,一直想借机会拜访阁下。方才见到本尊,一时有些心急,或许唐突了王爷,还请王爷见谅。”
这小子彬彬有礼,嘴像抹了蜜的甜,难道是想借机跟我搞好关系吗?可我真这么好哄?
我难道不知道世人是怎么评价我安陵王的?用的可从来不是褒义词啊。
而且现在也不是和他们攀谈的好时机。
我摆了摆手,道:“阁下无需多礼,只是本王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交谈,告辞。”
说完我便马不停蹄地朝朱雀门的方向赶去。身后传来了刚才那二人的说话声。因为心不在焉,他们交谈的内容我听得不是特别清楚,看语气语调的话,倒像是那位美人在娇嗔着,责怪那个公子。
我渐行渐远,他们谈话的声音也变得微弱不清。
我突然感到奇怪,大周每逢天子生辰,必定会邀请一些达官贵人、亲王公主、能将功臣,在晌午设下宴席,是以庆祝。但因为李真淳每日午时要去薛太师那里学习经纶古籍,所以这次的宴席就改在了晚上。
刚才的那两人既不是朝臣也不像显贵,听他们的说法倒像是从外地赶来皇都的……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呢?
我心头存了疑惑,但一想反正等到了晚宴就什么都知道了,便安定心神,一心一意地赶去了宜阳坊的少叔府。
御史大夫少叔旻是一个怪人。
在大周,官僚们下了早朝后就到各自的官署忙公事去了,按理说,我找御史大夫应该去大明宫的御史台,可少叔旻偏偏很少呆在御史台,听他的部下说,除非李真淳宣他来议事,否则他下了朝就跑回府了。
虽然少叔旻现在才三十出头,却已经算是一代老臣了。
他曾经是父皇亲信的重臣,可我从他当殿中侍御史的时候,就很讨厌他。
那时我不过十来岁,跟着一些皇亲国戚的孩子一起在太学学习功课,当时的少叔旻还没有下早朝就回家的习惯,反而很喜欢在宫内四处溜达。
更可气的是,那时的少叔旻有一个恶习,那就是出题刁难太学的学子,当然也包括我这个太子。
我常常被他作弄得下不来台,还因此挨过薛太师的戒尺,因为我是他的得意门生,一问三不知,真的很丢他老人家的脸。
我在太学的那几年,真的吃了少叔旻不少亏。
说实话,我至今还对他耿耿于怀。
夏氏之乱后,少叔旻擢御史大夫,从那之后,他就一直在府上处理政务,很少再去御史台。父皇原先也觉得奇怪问过他,他说是怕闲人打扰,在家工作的效率更高一些。
但不可否认,少叔旻确实能力超群,很多艰难的任务,都被他完美解决了,是故父皇和百官们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也就由着他了。
毕竟能抓老鼠就是好猫,管他是在宫里抓,还是在家里抓呢?
而我在担心的是,少叔旻性格那么怪异,我这样冒冒失失地去拜访他,会不会也被他当作“闲人”扫地出门?
加上他在我小时候就看不起我,如今来找他,他会不会又借机嘲讽我呢?
我来不及细想后果,就敲了少叔府的门。
不过一会儿,一个门仆从后面探出半个脑袋,上下打量一下我,道:“安陵王?”
我点点头,正准备说明自己的来意,那门仆便“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令堂的!这么不待见我?
我站在朱红的大门前,看着两侧耸立的两尊石狮子,莫名觉得脑袋上飞过一只乌鸦。
我站在少叔府门前进也不是,走也不是,只是觉得这个少叔旻也太奇怪了,在自己府上工作也就罢了,还常年不开门迎客,难不成把自己宅子当做与世隔绝的桃花源了吗?谁都不见,谁都不理?
我常听人说: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世,大隐隐于朝。
莫非少叔旻就是传说中的朝隐吗?
我回想了一下他当年恶意刁难我的场景,拼命地摇摇头,想把自己愚蠢的猜测甩到脑后。
管他是不是真的朝堂隐者,我找少叔旻可是有大事相商,不顾我的颜面就算了,李真淳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中元节祭祖时。要怎么面对列祖列宗啊!
我觉得就这样一直站在少叔府门口也不是个办法,于是又上前几步,硬着头皮去敲门。
谁知我指头还没碰到那朱门,门就自己砉然打开了。
两个门仆立于门后的左右两侧,毕恭毕敬地向我行礼,仿佛刚才把我关在门外的无礼之举只是我的错觉。
虽然我心存狐疑,对少叔府待人接物的态度十分不解,但还是以大局为重,跟随着一个小书童去了少叔旻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