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上电话,欧少宸捏着手机的掌心沁出小颗冷汗,他急躁的心昭然:他希望一切都是误会,没有阴谋,也没有算计。
下一秒,铃声又陡然响起,“您好,在您通话期间,有电话呼入,回拨请按‘1’……”
“是医院的号码,难不成爸他……”欧少宸心下一凛,不敢再枉自揣测,遂回拨过去。
果然,欧少宸收到了医院传来的噩耗,冷静回应后,一抹忡郁之色笼罩在他俊朗的脸庞上。
“老大,出什么事了吗?”卫歌察觉到欧少宸骤白的脸色,忧心道。
欧少宸的眼睛逐渐恢复溢彩,他难过道:“我父亲病危,他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让我和筱婕结婚。但我正在却在怀疑她的诚实,怎么办,我应不应该叫上她一起去医院?”
卫歌为前任董事长悲伤之余,还是精辟分析道:“我觉得应该喊她,怎么说这也是老爷子生前的心愿,不管你相不相信夏经理,凡是还应当以孝为先。”
纵使欧少宸意识到总会有这么一天,父亲会离世,但他还是止不住的心痛,那种痛是只有人们失去亲人时才会产生的切肤伤莫。
在这一刻,他想找一位陪自己一起面对人生艰难时刻的女人,理所当然,在他内心,珞蓝即是首要人选,只可惜她已然离开,所以他只好叫上孟筱婕。
接到消息的欧少宸在卫歌的陪同下,拔腿就往父亲所在的贵宾加护病房跑去,当来到门口时,他突然止步,调整气息,才推开面前厚实的木门,走进格局单调,装缀却显清雅的病房内。
自从楚国宇病重后,为防万一,在神志清醒时,他就聘请了一位专职医师随时随刻照料着自己的身体。
这时,带着一脸忧伤的欧少宸将视线落在了全身插着输液管和氧气瓶的父亲身上,尔后又投向楚国宇的专侍医生,然而所获知的无力回天的结果。
一种从未有过的害怕和恐慌攫住了欧少宸的心房,他跪到父亲病床前,握紧楚国宇干枯的手掌,盯着他不健康的臃肿脸庞,强打起的精神一下子又如蔫了的常青叶,萎靡低落。
“老大,夏经理来了。”卫歌瞧见孟筱婕扭动着略显慵懒的身姿来到,忙提醒欧少宸道。
“嗯,唔……”谁料,楚国宇在病床上忽然发出一连串的声音,似乎看到孟筱婕情绪波动比较大。
欧少宸以为父亲见孟筱婕来了很开心,连忙压制住哀默的心绪,拉着她的手,轻推到父亲面前,说道:“爸,筱婕看你来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楚国宇睁大浑浊的双眼,直视着眼前的女人,手指努力伸向她,嘴巴翕动好久,才抖出了断续且模糊的声音:“啊!阿,不……晴……”
孟筱婕见状,一把握住楚国宇枯瘦如柴的手,假装善意道:“楚伯伯,你不能说话,就不要使力气了。筱婕明白您的心思,你是不是怕我还计较当年的事啊,上回见面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么,我已经释然了。”
明白孟筱婕真面目的楚国宇此时听见她的言辞,努力挥舞着手指,想抓住她,可惜力所不逮,到此刻,楚老已是气若游丝。
一旁的医生见势,连忙说道:“楚老先生快走了!有话赶紧说吧!”
顷刻间,房间里充满了伤**彩,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欧少宸吸了吸“嗡嗡”的鼻子,直愣愣看着父亲叮嘱完最后一句话便撒手人寰:让筱婕为我披麻戴孝!
最后的遗言是楚国宇中风后、去世前讲得最完整、最顺畅的一句,这也间接衬托出他内心深处的殷切期盼。
只是不知道楚老的心愿到底是不记恨孟筱婕,还是想借此惩罚她。
楚国宇去世后,欧少宸捂住嘴巴,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但他抽搐的身体表尽了他无边无际的伤悲。
眼望着楚国宇魂断病床,孟筱婕深感惬意和痛快:老不死的,终于见阎王爷了,哼,临终还让我为你戴孝!
心里不住咒骂着楚国宇,但此时她看见欧少宸伤心却强忍的样子,心一软,揽住他的肩,劝道:“阿宸,想哭就哭吧,哭出来人才会舒服些。”
尽管欧少宸有痛哭的冲动,但最后他还是忍住了,那一瞬间他就像一只斗败的野兽,那般无助与哀伤。
欧少宸一味的隐忍看得卫歌心里格外不是滋味:如果珞助理在这里就好了,在她面前,老大一定不会强作坚强。
翌日,当原本意味着美好生活开始的晨曦冉冉升起时,欧家别墅门前却挂起了悼念逝者的白色帷幔。
私家花园、门廊,乃至大厅皆被悲壮的追悼曲填斥着,客厅中央的墙壁上摆放着楚国宇的西装白底素照,正下方搁着他老人家的灵柩,沿着棺材边缘均放满了白黄雏菊。
纵然天空还没有完全灿亮,欧家庭院两侧也早就排列着不同客人送来的花圈和祭祀品。
灵柩右边跪着给父亲披麻戴孝的欧少宸,身上穿着白布剪裁而成的长褂,腰间系着稻草编成的粗麻绳,他那面无表情的脸上透露着一股死灰般的冷漠。
他身旁作陪的是心不甘情不愿、却以欧家少奶奶身份处理丧事的孟筱婕,那一袭衬体的黑衣倒将她的婀娜曼妙身姿显露无遗。
偌大的灵堂里活跃的除了三四个做法的道士和哀鸣的奏乐,剩下的就是不时来凭吊的宾客。
不久,S.E集团内的职员代表踏进这片肃穆和悲壮的领域里,并很快融入其中,卫歌站在最前头,后面的人呈金字塔式在楚国宇的棺材两边站好。
随着主持追丧仪式的牧师“有客至,上香,敬礼”的高亢嗓音,卫歌携众人缓缓走到灵前,双手伸向前,接过牧师手里的供香,恭恭敬敬弯腰,行了一个大礼后,又把冒着袅袅烟雾的焚香插进香炉。
“礼毕,宾客向主人行礼!”又是一声指引,卫歌心怀默哀的转身向欧少宸鞠下一躬,悲声劝慰道:“老大,节哀顺变!”
欧少宸如行尸走肉般机械的回着礼,反而是孟筱婕表现得很积极,她向卫歌弯下九十度的腰,随后轻声道:“有心!”
追悼仪式后,即到了殡葬环节,所有的人皆需移身到火葬场,大家都在忙活着准备去火化时必需的物品。
欧少宸在刘管家的陪同下,回到卧房小憩,此时此刻,管家第一次看到了曾经洒脱轩昂的少爷竟然这样的脆弱无力。
“少爷,下面还有好多凭吊的客人,你作为欧家唯一的主人,一定要把场面撑下去。”刘管家恪尽职守提醒着主人。
欧少宸微抬没有生气的眼睑,轻轻点了点头,随后便让管家为他脱去孝衣,换上黑色出行西装。
大约十分钟之后,孟筱婕为配合仪式,亦换了一身装扮,戴上了黑色礼帽,额前那半遮的纱巾巧妙地掩住了她的神情,令人猜不透她真实的情感是悲忧,还是暗喜。
打理葬礼的帮工们,将棺材用力搬上了灵柩专用车,随后车子就慢慢开往火葬场,立时,狭长道路的上空便被汽车的喇叭声,笛子、唢呐、小班锣混杂而成的哀乐充斥着。
等到将楚国宇的遗体装进火化箱时,欧少宸只觉空气稀薄得很,令他呼吸不顺畅:父亲,是金融界的一代元老,创下不少佳绩,现如今就这么化为灰烬,独留一抔骨灰。
此时,低音喇叭、长喇叭、号角、短号、唢呐一齐奏鸣,交合成傲慢而雄壮的悼念曲,在声响的震动下,一阵火焰猛然迸发,随即又蔓延开来,终于,袅袅黑烟堆发出无数蔓延飘动的火色魅影,四散而去。
孟筱婕静静观察着欧少宸,发现亲人的死让他这般难受时,心里一阵酸楚:阿宸,你爸早就应该死了,能够活到现在,真得感谢苍天的庇佑。
不过无论怎么说都好,我本无心伤害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想取回欧家欠我孟氏的东西,日后若你知道真相,一定不能怪我。
在场的客人,看着楚老的遗体化成虚无之物,唏嘘加感慨道:“唉,曾经在商界掀起满城风雨,能力更是数一数二的两位前辈,如今不是被关在监狱里,就是命丧黄泉,可惜哦!”
“江山代有才人出,楚老的儿子也是精才一名,完全继承了楚老的血统,楚老去后我们市却也不愁少了一位精英元老,毕竟这是年轻人的天下。”
“楚老有后代延续香火,只可叹孟氏却是后继无人哪!你看孟震东虽然身下有个女儿,但怎么说那也是别人家的媳妇,说来说去,也是欧家该当兴盛。”
大家的无心议论却落入有心的孟筱婕耳中,那一刻,她恨不能将时光倒流,恨不能报仇雪恨,只不过眼下还是暂且收敛恨意为好。
殡葬之后,欧少宸从主事人手里接过父亲的骨灰,透过一层瓷壁,他还能感受到人体的那丝温度。
捧着那坛骨灰,欧少宸又让司机驱车开向南岭墓园,他决定让父亲长眠在自己筑就的陵地里。
在错落间隔的座座墓碑中间,那浅短缝隙里生长着蓬勃葱郁的野草,这些小草即便缺乏参天古柏的雄伟苍劲,却亦能用自己顽强的生命力装缀着此片沉郁诡怖的坟墓,令其带上些许生机,也使那掩藏在峦山脚下的墓园带上了些灵性,更使活力百现的生命在簇簇小草面前显得苍白且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