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上的朱漆在洪水的浸泡下脱落得斑驳难看。
当中的一扇城门已经完全脱落,就那么倒在地上。被来往的行人和车马轧得残破不堪。另一扇勉强挂在城墙上,风一吹就发出“吱扭、吱扭”的声响,似在痛苦地呻吟,令人忍不住担心不知何时就会掉落下来。
城中的大街小巷随处可见洪水退去后残留下来的淤泥,踩上去就会沾满鞋底。只有几名衙役模样的人没精打采有一下没一下的打扫着。
四周林立的商铺早已人去楼空,屋顶精致的瓦当以及门上精美的雕花依稀可见往日的繁华与热闹。
地势较高处居住的乡绅富贾几乎未被波及,而原本就破旧的贫民聚居地除了性命也没什么好损失的。
最惨的莫过于小商小户平头百姓,原本勤勤恳恳本本分分,好不容易有了点小钱,满怀希望地盼着日子蒸蒸日上越来越好,却叫一场大水把什么都冲没了。
有的民房倒塌压住了人,实体早已被衙门的人挖出来拉走了,只留下地上的血迹尚未来得及清理,已经暗沉发黑,难看又刺目。
城中少有的基础开门营业的店家,除了医馆就是药铺了。仔细一看,半数都是赫连一族的产业。
医者仁心,在这种时刻尤显珍贵。对于水患中受伤的百姓,都免去了大部分药费,只象征性地收取很少的钱财你,已是全然不计成本,之位遏止不断涌入的人群,将本就不宽敞的地方留给最需要的伤者与病患。
有些快要活不下去的贫民老鼠一般四处翻找,在许多仓皇逃难来不及带走全部财物的人家的住所以及大门敞开的无人商铺中搜寻着活下去的希望。
米铺自然也有开着的,这个时候生意更是兴旺,门口还有官兵把守。一看粮价,简直贵得离谱。
还不等想买粮却被价格吓一跳的人抱怨两句,柜上眼睛仿佛长得脑袋顶上的小伙计便老大不乐意地走过来撵人:“去去去,没钱就别挡着我们做生意。
嫌贵?别买啊。有的是人抢着买呢,再贵也不愁卖不出去。哪儿来的穷鬼,没被大水淹死早晚也得穷死饿死!真晦气。”
始终不拿正眼看人,比京里的大官儿还要傲慢几分。门口的官兵身着铠甲执着兵器,凶神恶煞地帮着呵斥驱赶,走狗一般。
城内外也有几处粥棚,衙门的善人家的都有。有几家富人家施的粥真能做到立筷子不倒,其余的大户人家的虽然稍差些,却也浓稠得足以填饱肚子。
反观几处粮商还有官府的粥棚煮出的粥,米是米水是水,一眼就能分得清清楚楚。还每人只能另一次,每次一碗,限量供应,稀得想灌个水饱都不易。
官商明着勾结,米粮价格涨得没了边儿,百姓的钱都花在了买粮上也还不够。
城中赫连一族的米粮铺子倒是没借机发国难财。赫连嫣然早就传了信来,严禁族中的买卖家与官府沆瀣一气,哄抬物价,尤其是粮价。
元娘的命令,自然没人敢不遵从。米铺掌柜的早早就把铺子关了。
官府差了人来问,掌柜的只推说族中来信让给钦差大臣捐粮,各处米粮铺子中的粮食都不能出售,以备不时之需。
赫连一族给朝廷捐钱捐物的事已是人尽皆知,族里的姑娘又攀上了负责此次赈灾的皇子,还得了个正二品县主的封诰。县令自知开罪不起,倒也不敢为难。
只是对方毕竟是此地的父母官,米铺掌柜的也不便再开门营业,正价卖粮,明着与他们做对。
泽县县令,京中还有官员特意在皇帝面前为其奏请嘉奖,赞齐抛家舍业一心只为百姓。可在李秀才等人的描述中白盛听到的却是截然相反的。
还嘉奖?就是直接拉出去砍了脑袋都觉得是便宜了他!
米铺及医馆、药铺掌柜的提供的信息也证实了这一点。
据他们所知,县城的情形还算是好的。最严重的的是下头的几个村子。其中好像还有县衙的人把守着,轻易不得进出。
白盛听了,觉得事情不简单,原本是要在县城中等着真在队伍前来会合的,临时又决定亲自前往村子里查看。
已是低调行事又作了乔装改扮的白盛一行还是落入了暗中一直留心形势的某些人的视线。
听了手下的禀报,得知城中来了一伙打扮穿着不起眼却气度不凡的行商,还在各处闲逛流连,师爷捏着下巴上的山羊胡,小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好几圈,寻思了半天问一旁的县令道:“老爷对此事怎么看?”
“听着倒也没什么特别可疑之处。”县令有些吃不准,“商人嘛,走到哪儿都喜欢到处转转看看,单凭这点也算不上什么。”
“可是为什么早不来玩不来,却偏偏选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就来了呢?”师爷却没那么乐观,很不放心,“眼下的皖淮府可不太平。”
“富贵险中求嘛。咱们不也是一样?”县令觉得他有些草木皆兵过于小心了,“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什么时候都是这个道理。”
“老爷,咱们干的可是一不小心就会掉脑袋的大事。不止如此,出了事恐怕还会牵连九族。如何能不谨慎小心?”师爷阴恻恻地提醒道。
“这……听说钦差一行已经进了皖淮府了。此时可不宜轻举妄动啊。若是闹出了什么大动静,只怕反倒弄巧成拙了。”县令也有自己的顾虑,“暂时还不知道这位钦差是个什么脾气秉性。
听到的尽是这一路上他做的荒唐事了,干什么都是随性而为,仅凭他高兴不高兴,实在叫人摸不着路数。
况且京里头那位还唯有什么明确的指示,只在最初那几日传过信叫咱们尽可能低调行事,把手里的活计都停了。
我寻思着不妨叫人先跟着,打探仔细了再行处置不迟。左右都是在泽县这一幕三分地儿上,他们便是再有本事也斗不过咱们。
哪怕查出来真是派来的探子,咱们已经部署妥当了,又有都督守着,京里还有那位坐镇。只要不是皇亲国戚亲自出马,都能叫他有去无回!”
师爷琢磨了片刻,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便吩咐盯梢的人不可放过他们的一举一动,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务必马上回来禀报。
只是他的心里始终不踏实,总觉得似乎像要发生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