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凤倾颜讶异,来人并非别人,就是她在竹林所见过的那位。
他缓步走来,一袭月牙长袍,如月华渐落。
他唯露出的右眼,亦如初见,透着一种浅浅的悲伤,浅却能牵动人心。
“玄峥。”
耳边传来异样的声音。
男子凝眸,语调淡若镜湖,“我有事问你。”
“巫山的事?”
“嗯。”
简短的对话后,两人有一瞬间的沉寂。
终于,缠在她腰际的手,缓缓的收回去,她虽然看不到后方的情况,但听到了脚步声。
她连忙笑语嫣然道:“那个美人啊,你叫玄峥是吧,我是帝曜的妃子,咱们见过的,大家都是自己人,劳驾你伸个援手,帮我把穴解了……喂,你啥意思啊你,还没给咱解穴呢,喂,你们两个王八蛋,回来。”
嗖。
也不知道是她的喊声起了作用,还是如何,就在她快要气噎的时候,一颗小石子,猛然飞射而来,落在了她身上,就是这力度,就不用讲了,差点没把她给打断气。
她转身中,对方已经不见了踪影。
但怒归怒,她却没傻到去追,更多的还是危机感。
这次算是给她提了个醒,她这个冒牌货,要是再继续留下去,迟早完蛋。
“不行,得多弄点钱,早点闪人。”
揉揉‘伤痕累累’的腰际,她不再停滞,调头直奔宁心殿。
殿中。
此时分外安静,帝曜的下方跪着一名年轻男子,二十五岁上下,剑眉如飞,轮廓坚毅。
他就跪在正中间,赤果着上半身,背上背着一根根的荆条。
长满刺的荆条,早已刺破了他古铜色的肌肤,血痕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竟然做了,又来负荆请罪,听起来有些可笑。
实则,并不可笑。
风南国左凡,左太尉,谁不知道?世代忠烈,一身的铁骨铮铮,一身的忠肝义胆,是宁可家破人亡,也要护帝曜周全的人,他会背叛,说出来都很难令人相信,但又实实在在的落了名,这事才是最奇怪的。
“给朕一个理由。”
帝曜声音有些生冷,这种重复的询问,起码已经是第十次。
左凡依旧未语,只是低垂着头颅,眼帘浮过的阴影,掩去了他所有神色。
“左太尉。”
久了,福公公也忍不住喊他。
他是帝曜的贴身太监,也是内务府总管,自然有很多事要处理,不会一直跟着帝曜。
回来知道这些事后,他也如帝曜一样,不敢相信。
他不信他会背叛。
绝不信。
“左太尉,你就说句话吧,有什么事,皇上会为你做主的。”
“左太尉,你不要这么固执行不行?你要知道太尉一职,可是皇上费很大力才给你争取下来的,你可不能辜负皇上的期望啊,你说句话行吗?”
“臣,无话可说。”
听着福公公的苦口婆心,嘴唇颤抖了两下,左凡终是出声。
这声,让福公公差点气岔,他就不明白了,究竟有什么不可说,非要如此。
他正待再说点什么,外面突然传来了吵闹声。
“放肆,什么事吵吵嚷嚷的,难道不知道宁心殿禁止大声喧哗吗?反……”
反字还在唇边打旋,一道更加高昂的声音,顿时响起。
顺带飘来的还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皇上啊,您实在太狠心了,臣妾为您得罪了那么多人,都生死两茫茫了,皇上竟然一点安慰都不给臣妾,臣妾伤心了,臣妾绝望了,臣妾生无可恋了。”喊得叫一个悲切,简直是在嚎了,翘长的睫毛,扑扇中,还很好的落下了几颗水珠。
“怎么又是你。”福公公眼睛骤瞪。
“呜呜呜,皇上不爱臣妾了,皇上不疼臣妾了,臣妾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凤倾颜压根没就甩福公公,一个劲的嚎,不单嚎,还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抽出一根短带勒自己脖子,一边还在大喊,“臣妾心痛了,臣妾黯然了,臣妾世界灰暗了。”
“臣妾深深的难过了,臣妾心灰意冷了。”
“臣妾不活了。”
凤倾颜的大喊,那是一叠比一叠高,一叠比一叠快,词句还不带重复的。
福公公完全插不上嘴,不禁有些目瞪口呆,这是唱哪出?
左凡也转了头,眼底流转过一丝怪异。
唯有帝曜没有动静,只是看着她的表演,一双狭长的凤眸,眯起间,意味难明。
时间久了,她也疑惑了,那啥,剧本不是这样演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可是女人的绝招,按常理,对方要么暴跳如雷,要么无可奈何,最差也会说两句话,可这人咋地就没点反应?不正常啊。
“皇上,臣妾真不活了。”微顿了下,她拿眼瞅他。
“朕不等着么。”
这一句犀利,直接把凤倾颜给噎到了。
瞅了瞅手中的短带,她终是丢了,“臣妾觉得吧,还是不死了,皇上放心,臣妾决定用一辈子的时间,去等皇上,就算皇上把臣妾拖出去,明天、后天、万后天,臣妾还来,臣妾一定会等到皇上‘回心转意’。”
麻痹的。
她倒要看看,谁更不要脸,谁更耗得起。
咱不走了。
“你……”
尼玛,这哪是一国贵妃,这根本就市井无赖啊。
福公公瞪大老眼,抖手指着她,吐不出一句话。
“老福,不用管她,去做你该做的事。”
这来来回回,他算是彻底明白了,要是跟她制气,你就输了。
再说,她只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他又何必跟一颗棋子制气?
眼底掠过一丝冷彻,帝曜展开了奏折,来批阅。
终究,他还是介意那件事。
“可皇上……”
“去。”
“是。”
福公公终是退去,但走时,还是忍不住看了凤倾颜一眼,眼底深处更多是繁杂。
见这老太监的走人,凤倾颜斜睨了一眼帝妖孽,撇嘴中,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男子。
她伸手撮他,“喂,你叫啥名字?”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恰好,她的手就撮在他的胸口。
感觉到她指尖的温度,左凡身躯骤僵,刚毅的俊容急速的飞过一丝异样的绯。
“咦,你居然脸红了,你不会是第一次被女人碰吧?”
初哥她见过不少,还真没见过初成这样的。
眸子一转,一计顿起,她笑吟吟的坐了过去,“看你这样是在负荆请罪吧?你犯啥事了?要不要本宫帮你?只要你给一小点报酬就好,怎样?”
说着,就欲伸手搭上他肩膀,左凡却是大惊失色,快速的移开了一步,“请凤贵妃自重。”
“自重?本宫很自重啊,你觉得本宫不自重吗?那这样呢?”
凤倾颜貌似无辜的眨了眨眼,风情的一个侧身,娇躯顺势往男子身上靠去。
这一下子,可把左凡吓得不轻,豁地起了身,却见她还要过来,他脸都绿了。
她可是皇上的女人,要是被她贴到身上,哪还了得?
于礼不合。
于礼不合啊。
“皇上,臣先告退。”
说完,他当机立断,调头就走。
“哎哎,亲爱的,你怎么走了啊,咱再聊聊嘛。”
一声亲爱的,差点没让左凡歪脚,却也走得更快,近乎已经是在逃。
凤倾颜乐了。
“可玩够了?”
帝曜终于抬头,眸似幽潭,深邃难明。
凤倾颜转回头,露出一排贝齿,“亲爱的皇上,您老人家是准备跟臣妾好好谈谈么?”
话间若有深意。
“你记不记得朕说过,你要是再不知检点,朕就剁了你。”
“您老大,您说了算,您想剁就剁呗。”
凤倾颜光棍的耸肩。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搏命。
这一次,她赌了。
她还真不信,那么几次都没杀她,会因为这么点事而动手。
哼。
想赖债,门都没有。
睿智如帝曜,哪能不明白她怎么想?
这是一场博弈,也是一场试探,比的就是谁更狠,探的就是他的底线。
唇角微勾,帝曜也不批阅奏折了,整个身躯靠往椅背,姿态闲定,他就是不给又如何?
四目相对,两人都没再开口。
只是空气中,隐隐的有种看不见的硝烟,在缓缓弥漫,在缓缓升腾。
“哈哈,三哥,我可听说了,你们情比坚金,联合摆了那老妖婆一道,这是天大的喜……”
喜字还在嘴边回旋,帝云祁迈步进来,就被眼前的景象给弄怔了,好半会儿才回过神。
瞅了瞅坐在地上的凤倾颜,再看了看不动如松的帝曜,他奇异了。
“你们在这是干吗?”
他的询问,注定得不到回答,两人完全不甩他。
帝云祁隐隐的感觉到一种火花在四溅,怎么瞧,他都感觉不到传说中的‘情比坚金’。
未必另有隐情?
“咳,那个打扰一下……”
他轻咳一声,想要询问他们怎么了,却话没完,两道声音就把他喝了回去。
“闭嘴。”
两人依旧未动,对视中,烟火味更浓。
“我只是想说……”
“闭嘴。”
“我还没说呢。”
这次两人没开口,只是那眼神叫一个危险,而且仍然那么的默契十足,帝云祁凝噎了。
好吧。
他闭嘴。
想想,帝云祁坐到了一边。
然,才坐下去,一名小太监便匆匆的奔来,脸上满是焦急。
“不好了不好了,皇上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