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老臣已经布置周全,只要……”
林太师详细的禀告着,左凡默默的站在一旁,帝曜听完,却并没立即开口,男子挺拔的背影屹立在阳光下,犹如绝世独立的神邸,一张绝美的容颜之上,此时此刻,没有面对凤姑娘时的温柔,也没有面对敌人时的凌厉,有的只是一种沉静,一种令任何人都探查不出思绪的沉静,沉静的冷漠。
林太师和左凡更是无声。
最后,这个他赐予玄峥的竹林,他和玄峥联手布下阵法,早已成为宫廷禁地,成为大家眼中有进无出之地,没人敢前来,也没人会前来的竹林,愈发死寂,愈发安静,静得就算平常稳重的林太师内心都有些发虚,他甚至开始怀疑是否是自己的布置哪里出错了,没有令皇上满意,他正准备开口,清越的声音先飘了过来,“很好。”
两字,简洁的两字,没有过多置评,他亦没转头,只是问:“九公子那边如何?”
此问,自然是对左凡发出的,左凡返宫之后,这就已经成了他的任务,他当即道:“皇上请放心,皇后娘娘的人一直在帝皇楼外,对得见那位九公子一面很是执着,根本没有任何放弃的打算,臣已按照皇上的吩咐,暗中放出消息给了东梁皇帝,想来,以东梁皇帝一直以来忌惮那位的心里,只要确定属实,一定会有所动作。”
林太师听着左凡的话,第一时间便想到了什么,有一段时间,关于‘九公子要与风南皇帝抢女人一事’传得沸沸扬扬,他也有所耳闻,只不过后来,九公子那边没有任何动静,皇上这边也没有任何动静,这种流言便逐渐的石沉海底了,他不曾想,皇上竟早有计较,这番,分明就是准备借刀杀人啊。
可……
“皇上觉得那位九公子是他?”若非如此,怎会牵扯到东梁皇帝?林太师是这么想的,但他的问题,注定得不到回答,帝曜只是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很深,深得林太师心里不由咯噔,他立马匍匐叩首,敛神道:“千里是好马,可没伯乐亦是无用,皇上就是老臣的伯乐之人,伯乐之君,没有皇上,没有老臣,老臣时刻铭记于心,老臣之女能助皇上一臂之力,老臣与有荣焉,如果老臣林家有皇上可用之人,敬请皇上示下,老臣林家为皇上万死不辞。”
他承认,他承认自己最爱的不是家人,也不是亲血,而是权位,权位之心可谓比谁都重,为了权位,他可以不惜一切,抛弃一切,他最害怕的亦是失去权位,得到后又失去,对于他来讲绝对是人生中最恐怖的事,而他的权位,他很清楚,跟皇上息息相关,若皇上不在了,他林太师讨不了好。
哪怕反叛皇上,投靠赵太后,也是一样,等成功之日,赵太后绝不会放过他,那天,也将是他的死亡之时。
这些,他心如明境,正因为心如明镜,所以对皇上的一举一动更加看重,那一眼,真的令他害怕,害怕皇上不信任他,不信任的后果很严重。
“老臣林家为皇上万死不辞,皇上若有吩咐,敬请示下。”再度重复,此声,愈发恭谨,愈发真诚,林太师的头颅甚至已经不是虚叩,而是直接触到了地上,但没等他再叩,一只手已把他托起,他迎上的是一双含笑的眸子,“林太师一向对朕衷心耿耿,朕自然明白,等朕真正掌权风南,丞相之位,非林太师莫属。”
明明如此温和的一双眸子,如此温和的举动,林太师却没半分高兴,更多的是惶恐,但仍旧对帝曜说了一句“谢皇上隆恩。”这才离去。
帝曜脸上的笑容亦很快消失,唯剩下的是沉静,如初的沉静,沉静到冷漠,轻风吹来,寂寂无声。
左凡沉默着,最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皇上,林太师尽管是一个贪恋权位之人,但行事素来周全,为皇上办事,也从未出过错,对皇上也算得上是尽心竭力,若无意外,他绝不会背叛皇上,臣想,皇上应该心知肚明,可皇上如此一遭,实在让臣很是费解,臣不明白。”
左凡尽管不擅长宫廷中的阴谋诡计,但他不傻,原本他可以单独禀告九公子一事,皇上却偏偏让他这个时候来,还让林太师心生了惶恐,如果过后再做点什么,林太师反叛是迟早的事,就算有千百个不愿意,他也不得不反,皇上这般做,分明就是在逼林太师反自己,这是想抛弃林太师啊。
“皇上,您如此做,究竟为了什么?”
明明可以用更好的计划,明明林太师已经布置好,只不过时间会相对来讲长一些而已,可不出意外的话,结果还是一样的,只要结果好不就好了吗?为何非要使用这种极端的手段?为何非要牺牲林太师不可?难道不知道这样即便赢了,他们这边的损失也会很大吗?左凡实在无法理解,说到最后,他直接单膝跪了下来,“皇上,请三思。”
帝曜看着他,沉默良久,终是转身,凝望了天际一眼,轻吐出四字:“你退下吧。”
“皇上。”
“退下。”
‘退下’两字仍旧很轻,但就是这么轻的声音,却令左凡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寒冷,由心的寒冷,冷得他心底深处一片血肉模糊。
攒起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他终是吐出一口浊气,沉沉的敛了下眸,“皇上,您以前不是这样的,您以前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抛弃自己人,可现在,您真的变了好多,变得臣都不认识了。”
虽说林太师不是个好东西,死不足惜,但终归是自己人,更没有什么大过错,这样就要抛弃他,左凡没法苟同,当然,他绝不会因此而背叛,永远不会,如左家祖训,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风南皇帝,永远是左家之人的君,左家之人,永远是风南皇帝的臣,天塌地陷,海沽石烂,亦是。
“臣,告退。”
默默起身,默默离去,左凡没再多言,只是声,任谁都听得出其中的沉重和痛心,还有失望。
恐怕至此,他最信任的人之一,会与他产生不小的隔阂,不因为其它,仅因为理念不合,但他仍旧要如此做。
五年之内,所有障碍,所有不利因素,必须通通消失。
五年之内,他必须前往巫山,必须得到另一只禁典。
他的事,很多很多,他的时间,很紧很紧,他没功夫跟那些人玩消耗战,速战速决才是良策,哪怕需要倾尽天下,为了她,为他们的孩子,他亦在所不惜。
绣金袖袍划过半空,带起一片绚烂的色彩,两人反向而去,男子的背影如决绝的流星,永不回头。
返回宁心殿,他第一眼便看见了凤姑娘,不过这副盘膝端坐蒲团的模样算怎么回事儿?扫视过双眸紧闭、一脸庄重之色的凤姑娘,心下失然中,他倾身蹲到她身前,伸手捏上她脸蛋,“我说朕的贵妃娘娘,你这老神在在的又是准备唱哪出?”
“修身养性。”睁开眼睛,她庄重的说,但很快这种庄重就全焉了,她脸色一跨,脑袋蹭蹭的挤入帝曜怀中,拱啊拱,“亲爱的,你能不能让老福别天天念我,要不然孩子还没出生,我就得先升天了,老福简直就跟唐大妈似的,一件事要念几十遍,还说什么我心性不定,还是坐蒲团上静静心好点,你瞧这会儿,又去准备什么补身汤水了,我今天都喝六碗了,六碗了啊,我都要吐了,我头疼,我忍无可忍了我,我不要他照顾我了。”
“唐大妈?”帝曜微疑,过后在凤姑娘的解释中他才清楚何为唐大妈,瞅着凤姑娘鼓着粉腮碎碎念的模样,他忍不住低笑了起来。
“你还笑。”她苦逼得更什么似的,他还有心情笑,到底有没有良心?她还怀着他的娃呢,凤倾颜不高兴了,“不许笑。”
“好,不笑了。”说是这般说,嘴角的弧度却根本没半点下降的趋势,反而扩大了不少,就在凤倾颜快要恼羞成怒时,他眼底潋过深深的笑意,伸手把她圈入了怀中,细碎的吻坠落在她发间,带起一片如云的温柔,“看见你我就觉得好开心,你能驱散我所有的阴霾,所有的不快,甚至冰冷呢,我感觉好愉悦。”
“敢情我就是灯泡?烛火?”心情不好,所以直接就想歪了,更加不高兴了,这什么形容词儿?却还没如何,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如他先前细碎的吻,掀起无尽的缠绵,“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就算是死,亦要跟我死在一起,生生世世,千秋万代,爱我。”
虽然很霸道,但他就是不想放手,永远不想放开她,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他都要她,只要她。
她永远都属于他帝曜。
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