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不多时,一名宫女匆匆跑了过来,见到帝云祁身影,先就是一喜,但在帝云祁回头时,所有话语通通梗在了喉间,瞪大着眼睛,说不出话来,“您……”
只见他们家王爷哪里还有半点人样,蓬头垢面不说,身上脸上还满是细针,就算拔了下来,那一颗颗的血珠,那一个个跟豆子似的小孔,同样极为骇人,转头见得凤姑娘的模样,那宫女又呆了呆,凤姑娘的模样也没多好,尽管没有受任何伤,可那衣裙呀,头发呀,已经乱得不成样了。
这是……什么情况?
“哎哎,我说你别发愣啊,什么叫流了好多血?”推了推那宫女,帝云祁眉头皱了起来,他记得早上去看阮依梦时还好好的,“究竟怎么了?”
“这……唉,您还是去看看吧。”回过神,想说什么,似乎又不知道该如何说,那宫女最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拽着帝云祁赶往了阮依梦院落。
阮依梦是帝云祁的红颜知己,肚子中又貌似怀了帝云祁的孩子,她住帝云祁这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那宫女就是照顾阮依梦的宫女之一,是由凤倾颜亲自从帝云祁宫中挑选,虽说年纪不大,但做事也算认真细心,再加上阮依梦温婉恬静的性格,凤倾颜很难想象会出事。
她的预感,有点不太好,此刻也没心思再跟帝云祁计较乌龙一事,想想,跟了过去。
院落,房间中,阮依梦躺在床上,冷汗淋漓,一张温静的脸很是苍白,满容的痛苦之色,她的翠绿衣裙更是早已被鲜血染红,红得夺目惊心。
她的身边有几名宫女在照顾,又是打水,又是为她擦汗。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容华竟然也在那里。
容华就站在一边,面色同样有些难看。
帝云祁一见此,当即想到了什么,脸色豁地下沉了,指着床上的阮依梦,就质问向了容华,“这是你干的?”
此时此刻,恐怕任谁也会这么想,不然容华怎么可能奇迹的在场?
而且如果是她的话,那宫女欲言又止的样子就说通了,容华性格彪悍,众所周知,帝云祁的宫中人更是体会尤深,能不怕她吗?
怪不得,自从阮依梦来后,容华就没闹腾过。
原来,有这个打算?
脸色愈发下沉得厉害,“御容华,平时也就罢了,但这次,你实在太过分。”
容华见着帝云祁少见的不善眼神,原本有一点内疚的她,也火了,“本公主怎么过分了?本公主只不过推了她一下,谁知道她这么不中用。”
她尽管一直在暗中没日没夜的盯着阮依梦,希望抓住她的一点把柄,可从来没打算出来,若非实在困倦,睡着了,一不小心被一个宫女看到,她的声音引来了阮依梦,阮依梦又非跟她打招呼,她也不会推她,再说,她仅仅就是轻轻的推了她一下,真的很轻,连一分力度都没使上,谁能料到会变成这样?
“关本公主什么事,她自己身子不好,能怪本公主?”愈说愈不爽,尤其是想起每天帝云祁都会来看阮依梦,跟阮依梦是有说有笑,容华的心情更加糟糕起来,甚至开始觉得阮依梦是故意的,明知她与她是情敌,明知自己的身体状况,还跑出来对她巧笑嫣然,分明就是故意让她不痛快,故意惹她动手。
这在后宫的争斗中,这种手段也很平常,她就见过不少,以孩子做基什么的,然后使得对手被处斩,自己结果屁事没有,最后还借孩子了上位。
想着,容华看着阮依梦的目光顿时变了,直到听到阮依梦颤抖而虚弱的声音,“云,云祁,别怪容华公主,是,是依梦自己身子差。”这一句话,让她彻底肯定了,彻底肯定了阮依梦是故意的,不然她干吗对自己的情敌如此大度?还是一个伤了自己的情敌,怎么都不可能不是?
尤其是见着帝云祁上前抓住阮依梦的手,容华心头的怒火噌的一下爆了,一发不可收拾,眼底的火光更是叫一个汹涌澎湃啊,凤倾颜一见此,就知道要糟糕,果不其然,没等所有人来得及反应,容华已经冲了过去,一把便拽住了阮依梦长发,“本公主最恨的就是你这种算阴险手段的贱人,敢陷害本公主,找死。”
容华是谁?那可是直接得一塌糊涂的人,一般是想法到,动作就到了,在阮依梦痛叫时,在几名宫女尖叫时,在帝云祁怔愣时,另一手很快扬了起来,一个响亮的巴掌,重重的落在了阮依梦脸上。
阮依梦脸颊瞬间红肿起来,加上她身下的鲜血和苍白的容颜,被容华拖下床的她,更显狼狈。
狼狈中,愈发娇弱,愈发楚楚可怜。
帝云祁回过神后,亦是怒不可遏,没等容华第二巴掌下去,他一耳光先扇在容华脸上,“御容华,你够了。”
这一耳光可谓是完全没留手,扇得极重,扇得容华甚至后退了数步才止住身形,更扇得众人目瞪口呆,完全傻眼了,也由不得他们不傻眼,因为帝云祁不单从来不会打女人不说,还一直以来都很怕容华,躲她还来不及呢,更遑论对她动手了,这可是没有过的事啊,就连容华自己都不敢置信。
“你,你敢打我?”
抚上自己脸颊,感觉到上面火辣辣的疼痛,还有牙龈的松动和嘴角的血渍,容华讷讷的看向了眼前的男子,少见的讷讷,如帝云祁少见的怒容。
“你打我,你为了她,打我?”
前段时间,某些时候,他吼她,骂她,甚至不听她的话,她已经觉得很超乎常理了,却从来没想过他会打她,敢打她。
其实,以前他们打架的时候,他更多的是在躲避而已。
现在……
一种说不出酸楚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暴虐和怒火,如翻江倒海的潮水,酸楚得她只觉心口阵阵发痛,似刀割般难受,就连呼吸好像也变得万分艰难。
缓缓放下手,娇躯微微的颤抖着,轻轻的闭上眼,再度睁开时,她一瞬不瞬的看向眼前的男子,指尖紧紧攒了起来,“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不是因为你无意间撞见了我沐浴,看了我身体,而因为你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你说:‘御夜叉,你这样以后怕是没人要啊,不过没关系,如果你以后没人娶,我就牺牲一下娶你吧。’这话可能是玩笑,可能你也不记得了,但我记得很清楚,永远忘不掉。”
曾经的曾经,多年以来,很多人对她都是保持远离态度。
就算是她那些好兄弟,他们同样觉得她是不能做妻子的假汉子,还是非常彪悍那种,不能招惹那种。
所以,没人会对她说那样的话,连玩笑都不可能。
因为,大家都怕,怕玩笑会变成真,怕她当真。
只有他,只有他一人说过,当时,没人知道,她的心有多暖,没人知道,她有多高兴,她没当真,真的没有,只是觉得自己可以努力一下而已,她也做过,一直努力的追求着他,冒天下之大不韪而追求着他,尽管大家都觉得她和他不可能,尽管大家都觉得她伤风败俗,但她仍旧没放弃过。
她只是希望,只是盼望,能再感受一次那种温暖。
那种温暖,让她流连忘返。
那种温暖,让她趋势若骛。
那种温暖,让她欲罢不能。
那种温暖,让她放不开手,也不想放手。
她追逐着,一直追逐着……
“我知道自己脾气不好,我知道自己没有女人味,我知道很多人都不太待见我,可我没想真改,哪怕对你稍微温柔点时,我也没想过真改,因为这就是我,这就是我御容华,我喜欢直接,我喜欢随性而为,所以我想要的,我喜欢的,我便会用最直接的方式去得到,去追求,不过,现在……”
深吸了一口气,她定看着眼前的男子,扬手,一耳光重重的回在了他脸上。
“帝云祁,永不再见。”
转身远去,没有再停留,只是她的指尖却陷得愈深,陷入皮肉,鲜血滴落,很痛,真的很痛,可是这份疼痛,怎么都比不上她心口的疼痛万分之一,她几乎感觉自己的心在那一刻一片片的支离破碎了,那一刻,她也才知道,自己始终是人,即便生性再彪悍,也是人,不是变态,也不是狂魔,她是一个常人,一个渴望得到温暖的常人。
人心都是肉长的,都有柔软的一面,哪怕那份柔软不常出来,埋得很深,一样存在,只要一触及,要么暖如天堂,要么支离破碎。
支离破碎呢。
嘴角牵扯过不知何味的笑容,她忽然感觉有些倦了,也有些累了,从未有过的筋疲力尽,仿佛快要抽空她的所有力气,使她什么也不再做。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全场,忽然变得一片死寂,出奇的死寂,直到胡御医被一名宫女带来,大家才想起什么,帝云祁连忙把不知何时昏迷过去的阮依梦抱到了床上,他便坐在阮依梦床头位置,也没说话,只是沉默着,看着自己的手掌,沉默着,整个人显得很安静,破天荒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