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太君不觉压低了嗓音,言语微微有些森然:“可是秀竹的孙女,如今却是当今的皇后娘娘。陈绫这个贱婢血脉的陈家女儿,却有这样子福气。那时候我见她替了娇儿,心中还觉得很是痛快。却不知,她到底还是带走了陈家最大的福气。老爷,近些年来,你可是心中害怕?”
“秀竹死时候,你默认允许。秀竹儿子死时候,你袖手旁观。秀竹孙女被家族牺牲时候,你更是狠下心肠。其实你跟我,都是怕得很,是不是呢老爷?”
明明知晓房间里没有人了,陈老太君却也是不觉压低了嗓音。
只因为这些事情,原本是不能让任何人知晓的。
这些年来,当年死去的婢女,就好似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了两个人的心头。陈渊日复一日,行事也是越发谨慎。明明瞧着陈绫成了皇后,却也是不敢前去攀附,反而处处谨慎,要划清界限。
也许多少个夜晚里,夫妻两个人,都奢望着,祈祷着,这个陈家的庶孽会彻底失宠,失去权势。
然而日复一日,却终究让他们失望了。
原本觉得陈后见识有限,出身卑微,就算是正妻也未必就是皇后。就算成为皇后,必定也是手忙脚乱,当不来这个皇后。
却没曾想到,陈绫顺利为后,夏熙帝也是没有废了她取什么权臣之女联姻。太后并非陛下生母,夏熙帝也自然更亲近皇后一些。既然不是什么正经的婆母,陈后行事也更是自在。如今夏熙帝后宫虽有几个嫔妃,却全然不能跟皇后相比。陛下大半儿女,都是陈后所出。等了若干年了,却得了王曦被册封太子的消息。
这个陈家旁支之女,居然是步步顺畅。
这么多年了,陈后却没什么动作,有时候他们夫妻两人便会觉得——
也许皇后娘娘,到底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然而饶是如此,心魔丛生,到底还是不觉有了心结。
日日谨慎,夜夜小心,只恐怕行差踏错。
甚至女儿招惹了陈后,陈老太君也怪女儿不懂事。
陈渊眼中情绪轻轻的动了动。
这些年了,其实那个秀丽的婢女生什么模样,他都有些不记得了。
当年那些可笑的,非她不可的占有欲,也是荡然无存。
甚至那个婢女和自己说了什么话儿,怎么让自己喜欢的,他都记不得了。
若非今日陈老太君提及,什么私藏字帖,为她醉酒的事,他这脑子里都已经没有印象。
原本以为是什么刻骨铭心的喜欢,可是实则不过是一个循规蹈矩青年自我感动的放纵。
只不过一时脑热,却毁掉了一个青春年华的少女。
其实若那时真喜爱秀竹,慢慢的磨着当年的老夫人,说了为妾,给了名分,再行其事。
可秀竹对他许诺,却说并不稀罕,说就算是老夫人允了她也要落发出家,说她已经说了要赎身出陈家并且已经允了。
他一时脑子发热,什么都顾不得了。
可一时的错处,却是一辈子的忐忑不安。
陈老太君叹了口气:“老爷,如今这场噩梦,我已经是不想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