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卒对唐正卓客客气气的，不但利索地打开了牢门，还特地从外面拿了条干净的凳子进去，擦好了，才有说有笑地跟唐正卓说道：“唐讼师，您随意问，什么时候好了，您再叫我。”

唐正卓淡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地看了身后的七音一眼。

七音会意，拿了点碎银子，递给那狱卒。

狱卒本是冲着唐正卓的背景和名头才对他毕恭毕敬，好商好量的，没想到竟然还有赏银，当即乐开了花，忙殷勤地接过了，连连道着谢，心满意足地走了。

监牢里的光线昏暗，空气也不好，其他的牢房里也关押着不少犯人，或躺或坐，有心灰意冷的，也有叨叨喊冤的，也有好事者，看到唐正卓来了，都纷纷扒拉着牢房的栅栏，往聂小六的这间牢房里看着。

唐正卓方才在长凳坐下了，就听到隔壁牢房里有人在说着：“哟，看这打扮，是哪里的名门贵公子吧？我们这儿的狱卒一个个都是厉害得很，还挺少对人点头哈腰的，看刚才狱卒对你恭恭敬敬的态度，看来来头还不小。”

“……”

唐正卓端坐在那里，手里的折扇轻摇，听着那囚犯的话，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却并未作答。

囚犯见他不说话，又说道：“倒是奇怪了，这样的人物，哪个地方不好去，偏偏到这里来？我看这位大哥也不像是跟贵族名门有牵扯的，怎么还有这样的朋友呢？”

唐正卓依旧没有理会，监牢外面的光线透过天窗照进来，正照在他的脸上，有柔和的光芒，他的容颜是英俊的，挂着完美无瑕的笑意，只是，眼睛里却如寂静的寒潭一般，看不出情绪，也看不出思绪。

那囚犯见他仍旧不理会自己，有些不大爽快了，说道：“哟。不愧是贵公子，架子还挺大，我说了这么多，就是不应我。”

唐正卓默默地将手中的折扇一点点合上了。

手中折扇一合上，他身后的七音就走到了那名囚犯面前，隔着栅栏冷眼看着他：“这里是监牢，吃多少苦头都得受着。若是不想挨额外的罪，最好把你的嘴给闭紧了！”

七音说的时候口吻并不冲，但是，神色却很有威慑力，那囚犯显然被吓了一跳，嘴里嘟哝着“还真是厉害了”云云，身体却乖乖地折回去，靠着墙角坐下了。

七音看着，也不多话，转过身来，重新站在了唐正卓的身后。

唐正卓这才重新打开了折扇，慢条斯理地扇着，而后，目光悠悠然地落在了聂小六的身上：“我才救你出了一座监牢，你不好好珍惜，过好今后的人生，竟还主动把自己往另一座监牢里送。倒是让人费解。难不成，我当初救你还是错了不成？”

聂小六神色惶恐，连连磕了三个头，抬起头来，“唐公子，不是这样的！我……”

说到一半，聂小六又好像想到了什么，顿住了，转着眼珠思索着，而后才说道：“唐公子，一切是我想不开，太过冲动所致。是我咎由自取，做出这样的事情，白白辜负了唐公子当初救我的好意，是我该死！”

说着话，聂小六就开始用双手轮流扇着自己的耳光。

唐正卓没有阻拦他，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行了，你这次的恶行所有人都看见了。虽然没有伤人，但是这样杀人未遂，也是要接受相应的惩罚的。”

聂小六停下了手，很真切地说道：“唐公子说的是，我做错了事，我认罚！”

这么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面对衙役审讯的时候，一点惧色都没有，就是面对府尹刘真的时候，也并未有半分怯懦恭敬。但是，在面对唐正卓的时候，却是恭敬非常。这与他彪悍的外形截然不同，让人颇感违和和意外。

唐正卓看着他那个样子，眼角流波微动，笑道：“在那之前，你得先告诉我，在背后指使你的人究竟是谁？”

“……”

聂小六立刻变了脸色，哑然看着他。

唐正卓笑道：“怎么，不能告诉我？”

“公子，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做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已经认了。府尹的判决也下了，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未必。我已经提交了诉状，要替你翻案。”

“翻案？”聂小六瞪大了眼睛：“公子，这事情都清楚明了了，为什么要翻案？”

“因为并不清楚。而且我知道，这事情不是你所说的你自己的私怨。”

“……”聂小六愣了片刻，略显激动地解释道：“公子，这事情确实是我为了自己的私怨而做的，我也愿意承担相应的罪责，公子想帮我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个事情，公子就算帮忙，也不过是徒劳。还是不劳烦公子了。”

“你错了。我帮你不是出于好意。”

唐正卓一句话否认了聂小六的话。

聂小六再次愣了，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是为了想帮他，那是为了什么？

“你应该知道，你企图刺杀的那个人和我是什么关系吧？”

“……”

聂小六低下了头，默认。

“我帮你，是因为我想跟她打交道。”

唐正卓淡淡然地解释道。

不只聂小六，就连他身后的七音，都忍不住讶异住了。

七音按捺着想要提问的冲动，听着唐正卓继续说道：“你想把一切都往自己身上揽，可以。但是，你认为就算你不说，我就查不出来在背后指使你的人是谁吗？不过是比较费事，需要点时间罢了。”

聂小六听着唐正卓的这番话，脸色越发的不安起来了。

唐正卓静静地等了片刻，见他仍旧不说话，也不再多问，施施然地起身：“眼下你没什么可说的了。也好。我便自己让人去查。其实你若是自己坦白交代，或许还能减轻罪责。罢了。随你。”

唐正卓又深深地看了聂小六一眼，见他低着头惶惶然的样子，脸上的笑意蓦地微微收起，二话不说，就自顾自地离开了牢房。

七音见状，忙跟了上去。

两人前头一走，后面马上就有狱卒过来重新锁上了聂小六的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