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因为笛哥儿生病未愈,金玉轩都歇在西跨院的北厢里,连早晚二顿饭都是在那边吃的。
君雪绮也只有在晚上去梅院给金老爷和苏夫人请晚安时,才能见到金玉轩,与他说笑上几句。
她心里虽不好受,却也不愿意做出什么争宠之举,降低了身份。再者,笛哥儿尚在病中,金玉轩身为父亲留在那边,也在情理之中。她若拉了他回来,倒显得心胸狭窄、不通情理。
索性暂时将金玉轩摆到一旁,只一心收拾整理嫁妆、清理打扫竹院,熟悉金府上下的诸人诸事,伺候公婆、关心兄嫂、哄逗玲姐儿,日子过得忙碌充实,足用了小半月,方将一切都料理完毕了。
竹院的东跨院已经重新扫描、整理布置齐备,她打算与苏夫人商议一下,选一个好日子,将玲姐儿接回来亲自教养。
虽然君雪绮不理论金玉轩一连二十几日都歇在西跨院之事,但沈嬷嬷和月灵都很是担忧。
性情直爽的水灵更是满心气愤,怨金玉轩的薄情,恨柳玲兰的心计,总是大声的咒来骂去,被沈嬷嬷和月灵训了几次,方收敛一些。
这日用过晚饭,君雪绮跟着金玉轩去梅院给金老爷、苏夫人请晚安,因见花园子里的菊花开得好看,便吩咐香雪道:“明儿早上你和香雨过来摘些菊茶,拿回去插在瓶子里,早上去请安时,好孝敬给老爷和太太。”
走在前面的金玉轩听了,停下来道:“不必摘了,明儿早上用过饭,我就陪你回温宁去省亲。前阵子因家里的生意忙,我也没陪你回门,这阵子轻闲了,正好陪你回去看看。晚上回来后,你就让她们收拾行李,我的行李已让依人和楚人收拾好了。车马和回门礼,我也已经预备妥当,你也不用操心了。”
温宁离永宁到底有二三日的路程,君雪绮原本就以为不会有回门一说了,却没有想到金玉轩心里竟是早就打算好了的。此时真是又惊又喜,心中满是温暖,连日的委屈在瞬间消散无踪。
晚上君雪绮回了正厢,将次日启程回温宁的事情,告诉了沈嬷嬷和月灵、水灵,并让她们快些整理收拾行李,又嘱咐道:“回去后,在老太太和太太前面,只准报喜,不准报忧。要是让我知道你们谁说错了话、说多了话,我定是不轻饶的。”
本想回去跟君母和君太太诉苦,请她们为君雪绮作主的水灵,听了君雪绮的话,心中一惊,忙收回了打算。其她人听了君雪绮的话,也忙着点头说:“奶奶放心,婆子/奴婢定是不会乱说话的。”
君雪绮自小就要强,未出阁时,在君家是从来不让君母和君太太操心的,当家的那一年多里,也从来没有吃过亏、受过委屈。如今出阁嫁了人,就更不希望君母和君太太为她担忧了。
君太太早就收到了金玉轩的亲笔信,知道他要带着君雪绮回来省亲,心中很是欢喜,忙派人去收拾打扫听雨院和闻雨院,又将乔大爷和君雪绮唤回了君府,想趁着君雪绮回门之喜,一家子好好的团圆几日。
自从君雪纹病逝之后,君母就一直郁郁寡欢的,后来君雪绮出了阁,这身边又少了一个心肝宝贝,君母的身子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如今听君太太说君雪绮要回来省亲,高兴得眼睛也亮了、精神也好了,也不再歪在床上了,带着身边得力的嬷嬷和丫鬟们,开始翻找她的那些体己,打算等君雪绮回门后,送给她,以贺回门之喜。
大爷君雪骏和二爷君雪骆听说二个姐姐都要回来,心中也很是高兴,拿出积攒下来的体己钱,拉着随身的小厮小子们,跑到街让去买了许多精致的小玩意儿,打算孝敬给君雪绫和君雪绮。
金家的车马停到君府大门前时,已是晌午过后了,看门的小厮一面派人往里面去禀报君太太,一面带着看门的众小子们迎出来,给骑在马上的金玉轩磕头、请安。
金玉轩翻身下了马,打赏了些银钱,便走到一辆精致的马车前,将一身妇人装扮的君雪绮扶了下来,夫妻俩相携着走进了君府大门。
月灵和水灵紧随在后,沈嬷嬷则看着君府的小子们往里面搬抬行李箱子等物。
正歇晌的君太太听说女儿、女婿到了,忙掀开床帐,下了床榻,一面派人去禀报君母、江姨娘和雪绫夫妻、君家兄弟,一面急急的梳洗、更衣。
吴嬷嬷见君太太激动得有些慌乱,忙笑着安抚道:“太太别急,如今三姑爷陪着三姑奶奶回来省亲,定是要多住些日子的,太太不必急在一时。”
君太太也觉得过于失常了,笑叹道:“我心里也明白,不过是惦记着绮丫头。她嫁过去也有近三个月了,也不知道在金家过得可好,那个柳姨娘有没有找她的麻烦,还有玲姐儿和笛哥儿。哎,这么多的烦心事儿,我能不着急吗?”
想起那些烦心的乱事儿,君太太连抱怨的心都没了,利索的梳洗、更衣毕,带着吴嬷嬷往内院正厅而去。
待金玉轩、君雪绮按礼给君母和君太太磕过头、敬过茶,君母忙将君雪绮拉到身边坐下,一面颤抖着轻抚她的手、脸颊和秀发,一面忍不住的流着泪,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的。
君太太坐在一旁看了,也勾起心中的酸楚,眼眶儿也跟着红了,泪珠在眼中打着转儿。
江姨娘和君雪绫见状,忙走到君母和君太太身边,柔声软语的安抚着。
君雪骏身为嫡长子,虽只有十三岁,行动间却已颇具君家继承人的派头,站起身来,规规矩矩的向乔大爷和金玉轩行过礼,朗声笑道:“老太太和太太定有许多体己话要跟二位姐姐说,咱们坐在这里倒扰了她们亲近,还请二位姐夫随我和二弟去外书房坐坐,咱们自在的喝喝茶、说说话。”
乔大爷和金玉轩相视点头,起身向君母和君太太请了辞,随着君雪骏、君雪骆出了正厅,往外院的外书房走去。
君雪绮见君雪骏如今行事如此妥帖,心中很是宽慰,笑对君母和君太太道:“如今骏哥儿已脱了小孩子心性,行事作风已有成人之气,将来必是极出息的。老祖宗和母亲也可安下心来,好好保养身子,等着二位弟弟娶媳妇进门来孝敬你们了。”
君母笑着点头道:“骏哥儿和骆哥儿都是好孩子,比你父亲小时候要争气许多,将来有他们掌管君家,我也就不担心了。倒是你在金家过得可好?金家可有人给你委屈?三姑爷待你可好?那个柳姨娘可还安分?”
君雪绮见君母如此关心她,心里很温暖,笑着安抚道:“老祖宗不必担忧绮儿,绮儿如今过得很好,公公婆婆和夫君都待绮儿很好。二哥和二嫂向来都只呆在菊院里,很少出来走动,所以我和二嫂妯娌间也没有什么。
“至于那个柳姨娘,老祖宗和母亲更是不必担心,绮儿心里都有数的。她虽然生养了笛哥儿,可到底只是一个姨娘,总也压不过我这个正室奶奶去。金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庶出的少爷不过有个名份罢了,要想有身份、地位,还要看他长大了争不争气、有没有出息。”
君太太听了这话,欣慰的点头道:“你既能想得这样明白,我也就放心了。只是女人一辈子,过得就是夫君和儿子,你还是得趁着如今新婚恩爱,尽早生下嫡子才好。”
君母也赞同的点头道:“你太太这话说得很是,只要你尽快生下嫡子,将来那个柳姨娘就是闹翻了天,也动不了你金三奶奶的位子。”
语毕,吩咐君太太道:“等绮儿回永宁时,你多备些补品给她带走,这身子只要养好了,生孩子就不难了。”
话落,又想了想,接着道:“给绫丫头也备一份吧,都是君家的女儿,也不能薄了她。乔家如今这个样子,上好的补品是指定备不起的。”
君太太和君雪绮听了这话,心中又惊又喜,这可是君母头一次为君雪绫担忧、打算,也等于是君母承认了她君家二小姐的身份。
第一次得到君母的关心,向来坚强的君雪绫忍不住的流下了泪水,这可是她用了十七年的光阴才盼到的关怀呀。
江姨娘也紧紧的握着君雪绫的手,流下了心酸的泪水。因为她不得君母的欢心,拖累得女儿自小就不受君母的待见,如今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君母看了江姨娘和君雪绫的样子,也觉得这些年来太过冷落她们母女了,拉过君雪绫的手,嘱咐道:“你是君家二小姐,先时与乔家定亲,那是门当户对,如今是乔家高攀,你要挺直了腰板过日子,别丢了咱们君家的体面。再者,乔家如今不过是普通人家,生计都是问题,这纳妾也好,收房也罢,都是没有必要的事情。堂堂乔家大奶奶,可要看住了夫君才是。”
君雪绫含着泪,笑着点头道:“老祖宗放心,绫儿定不会给君家丢脸的。”
君母笑着点了点头,又拉过江姨娘的手,轻拍着,轻叹道:“这十几年来,委屈你了。你是咱们家的家生子,我觉得你老实本分、细心周到,就把你给了义礼做随身丫鬟,有你侍候他,我也放心。后来义礼要纳你为妾,我只当是你不甘心做下人,有心勾引义礼,所以就开始厌烦你了,连带着也不喜欢绫丫头。义礼在世时,没少在我面前为你解释,只是我不愿意承认是我想错了。如今义礼也不在了,我也这么大岁数了,很多事情都看开了。这错了就是错了,没什么敢不敢承认的。你放心,往后我定不会再委屈你了。”
一席话让江姨娘忘了十几年来所受的委屈,一面用帕子拭着脸上的泪,一面笑着抽泣道:“老太太多虑了,奴婢有幸伺候老太太和老爷、太太,是奴婢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奴婢不觉得委屈的。”
君母欣慰的又拍了拍江姨娘的手,方转过身去,拉着君雪绫和君雪绮,拿出自己一辈子熬出来的心得,教导了她们一番为媳为妻之道,方困乏得回冬院歇息去了,也放她们母女回房去说说体己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