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金玉宇出去吃酒,回不回来的,也没有说一句话。柳氏怕他喝醉了酒回来,故不敢睡,只换了家常衣裳,卸了妆,歪在西暖阁的炕榻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
三个妾室都是娇滴滴的女儿,哪里受得了这寒冬腊月的,跪在院子里冷冰冰的地上,还不到二刻钟的工夫,就都身颤腿酸了。个个红着眼眶儿,忍着泪,抽泣着求郑嬷嬷道:“好妈妈,您帮着进去求求奶奶,饶恕了妾身们吧,妾身们真的没有勾引爷不务正务呀。”
郑嬷嬷坐在廊下,翘着腿,冷哼道:“三位姨奶奶,听婆子一句劝,都安静些吧。如今奶奶正在气头上,哪里是婆子我一句二句,就劝得通的。姨奶奶们还是委屈些,在这里跪一跪吧。等跪满了半个时辰,婆子自会进去求求奶奶,让姨奶奶们回去歇息的。”
三个听了,心中虽不甘,却也不敢在正厢这里作闹。必竟金玉宇这会儿并不在家,她们若作闹起来了,也没有人能救得了她们,只会让柳氏将她们罚得更惨罢了。于是只能继续跪着受冻,心里纷纷暗骂柳氏。
郑嬷嬷倒是守时,果然满了半个时辰后,就走进了正厢,笑劝柳氏道:“奶奶,天色不早了,放她们回去歇着吧。”
柳氏听了,冷笑道:“我的好妈妈,您老人家什么时候这么为她们着想了?若是心疼她们,那往后您去西跨院伺候吧,我这里不敢劳烦妈妈了。”
郑嬷嬷自小看着柳氏长大,自然知道她的左性,心里虽委屈,却也没有生气,只忍着劝道:“奶奶,她们已在外面跪了半个时辰了,这夜深风冷的,教训也算是重的了。再者说,这正是大年下的,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若她们真的冻病了,老太太和太太那里也不好交代的。爷这会儿又出去喝酒了,要是喝醉了回来,见她们跪在院子里,又要跟奶奶吵嘴了。到时候,事情若是闹大了,老太太和太太都要怪罪不说,还让二房那边儿看了笑话。”
柳氏听了这番话,觉得有道理,心中骂了一句“便宜你们了”,口中冷声道:“就按妈妈说得办吧,让她们都起来,回西跨院去休息吧。告诉她们,这大年下的,都给我老实一些。要是闹出什么笑话,让爷和我丢了脸面,别怪我送她们去庄子上去学规矩。”
郑嬷嬷答应一声,又劝道:“奶奶也早些睡下吧,这天色也不早了,奶奶这么等着,也不是回事儿。爷若回来了,有丫鬟们伺候呢,实在不行,还有红梅、紫兰和绿竹呢。奶奶还是安心的去睡吧,明儿还有得闹呢。”
柳氏听了,点了点头,起身下了炕榻,在郑嬷嬷和丫鬟们的伏侍下,洗漱、更衣,在内室里睡下了。
郑嬷嬷留下丫鬟在西暖阁里守夜,然后带着其她的丫鬟们退出了正厢,关了正厢门后,打发丫鬟们去睡了。又将柳氏的话,跟三个妾室学了一遍,让她们都起来,回西跨院去休息。直到西跨院的门关上了,郑嬷嬷方苦叹一声,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屋子去休息了。
当天夜里金玉宇直过了四更天,方醉醺醺的回来了。奉了郑嬷嬷之命,等着金玉宇回来的绿竹,忙将金玉宇扶进了她的屋子。伺候着洗漱、更衣,又劝着喝了二碗醒酒汤,方伏侍金玉宇睡下。
而经过寒风中跪了半个多时辰的折磨,三个妾室在一夜过后,都发起热来,郑嬷嬷见状,心中担忧,急急的回了柳氏。
柳氏边梳妆,边诅咒了几句,便让郑嬷嬷去请大夫,给她们三人诊治。自己梳妆、更衣毕,就带着丫鬟们往露院赶去,伺候柳夫人用早饭,然后一起去金太君那里伏侍。
金玉宇因为在前一夜的酒桌上,已应了朋友之邀,约了晌午去朋友的庄子上玩。故起来后,得知三个妾室病了,也没有去西跨院看看,只打发了红梅过去传话,让她们好生养病等等。自己急急的用过饭,换了出门的衣裳,带着随侍小厮们,急急的骑马出去赴约了。
且说这日柳玲兰用过午饭,就进内室歇晌了。临睡前,吩咐冯嬷嬷去风院看看,若柳氏歇晌起来了,就快些回来告诉她,她有事情要跟柳氏说。
这都城金府的当家主母可是柳夫人,只有金太君和柳夫人、柳氏三人说得算,就是苏夫人也是不能作主的,更何况是新嫁娘君雪绮呢?
柳玲兰心中忍了许久的委屈,这会儿可是再也忍不住了,急急的想要跟柳氏哭诉一番。
不到一个时辰,冯嬷嬷就快步走进内室,唤醒了柳玲兰,回禀道:“姨奶奶,大奶奶歇晌起来了,让婆子请姨奶奶过风院去说话。”
柳玲兰听了,忙起身下了床榻,简单的梳洗、打扮后,带着冯嬷嬷出了冰院,往风院行去。
大奶奶柳氏端坐在冰院正厢的东暖阁,听柳玲兰哭诉完后,好笑道:“这庶出子女由正室教养是自古以来的道理,你应该早就料到才对,有什么可觉得委屈的呢?别说是三婶婶,就是我也不会让妾室教养庶出子女。你心里再苦,也只能忍着罢了。你就是哭到婆婆那里,婆婆也不会帮着你把笛哥儿抢回来的。
“你平日里也算是精明的,这会儿怎么就想不到有用的地方?笛哥儿如今是二房唯一的少爷,只要三婶婶生不下嫡子,那将来继承二房的就是笛哥儿。到时候,就算三婶婶教养了笛哥儿一场,也改变不了你才是笛哥儿生母的事实。这俗语说得好,‘母以子贵’,你的终身可就在笛哥儿身上了。你有与三婶婶斗气的工夫,不如好好在继承人的事儿上,好好下些功夫,为笛哥儿争下好前程。”
柳玲兰听了柳氏的话,心中一动,慌乱起来,颤声道:“姐姐,这子嗣可是大事儿,我可不敢动手脚。万一被查出来了,我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柳氏轻点着柳玲兰的额头,笑斥道:“你就是一个没有出息的,又怕这个又怕那个的,还没有当正室的命,拿什么去跟三婶婶争?”
柳玲兰也知道自己不争气,失落的低了头,半晌,又不服气的抬头道:“君雪绮又有什么?不过是娘家的家世好,又仗着年轻漂亮罢了。”
柳氏在旁提醒道:“你可别忘了,她还是二婶子的亲外甥女儿,三弟的亲表妹。有这两层关系在,她就是没有好家世,就是不年轻漂亮,也是要比你有底气的。”
柳玲兰听了这话,心中本就委屈,如今更加愤恨。不过想起心中所藏之事,心中又开心起来,冷笑道:“我虽然斗不过她,可不代表别人也斗不过她。她也没有多久的舒心日子过了,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真的笑到最后。”
柳氏听了这话,心中疑惑,不明白柳玲兰所言为何,知道郑嬷嬷和冯嬷嬷在正厢外守着,不会有闲杂人等闯进来,便悄声寻问是何事。
柳玲兰知道在金家,能依靠的只有柳夫人和柳氏,故也没有再瞒着,悄悄的将心中所藏之事,告诉了柳氏。
原来金玉轩和柳玲兰远行到江河时,下榻在金家于江河所开的客栈里。有一日晚上,金玉轩带着随侍的两个小厮,赴商友之约,前往商友在城外的庄子去游玩,谈一谈生意上的事情。深夜归家时,却在城外糟遇盗匪,金玉轩和两个小厮都是饮了酒的,搏斗间不是很强势,纷纷受伤。正巧有一辆运煤炭的马车经过,驾车的两个轻年男子,跳下马车帮着金玉轩抵抗盗匪。最终盗匪是全都死了,那两个轻年男子,却也死了一个,重伤一个。
后来金玉轩将重伤的男子和另一男子的尸首运回了江河,一面送重伤男子去江河最好的医馆救治,一面按重伤男子所说的住址,将另一男子的尸首送回了他们家里,又掏出钱财,为他料理后事。
这两个男子本是兄弟,重伤的是老大,死了的是老二。家里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年芳十四的妹妹,叫张兰月。平日里张家兄弟靠运煤运米运菜和苦力为生,张兰月则做些针线、洗些衣裳,换取银钱贴补家用。
没过三日,重伤的张大哥也走了。临终之前,将无依无靠的张兰月托给了金玉轩照顾。救命之恩大于天,金玉轩自然没有推拒,向张大哥何证,定会照顾好张兰月,将来也会像嫁妹妹一样,为她找个好婆家,准备丰厚的嫁妆,让她风光出嫁的。
金玉轩料理完江河的生意后,就将张兰月交给了柳玲兰的兄嫂照顾,自己则率众人继续前往别的地方料理生意。几个月下来,好容易都料理完了,正想赶回永宁之时,却收到了江河的来信,说张兰月病重,请金玉轩过去料理。金玉轩得信儿后,不敢耽搁,快马赶往江河。谁知张兰月重病,医治了几日,虽有好转,却一直没有痊愈。金玉轩怕耽搁了赶回都城过年之事,故先让柳玲兰回了永宁,并给金老爷和苏夫人带了信儿,自己则留在江河,继续请大夫医治张兰月。
柳氏秀眉上挑,端起茶来,喝了两口,冷笑道:“这可真是热闹了,好好的,又多了个救命恩人之妹。依你看,三弟对那个女子,可有意思?”
柳玲兰摇了摇头,冷哼道:“姐姐不知道我们爷的脾气,我们爷可不是那种见了女色,都失了魂魄的人。不过,这流水虽无情,落花却不是无意。那个张兰月虽然是贫寒出身,年纪又不大,却是个有心机算计的。我们爷是轻年俊杰,张兰月又正是春心萌动之龄,哪里会轻意放过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
柳氏赞同的笑道:“可不是,这病也得的太是时候了。”
柳玲兰接着道:“依我看,这十有八九,我们爷会接她回永宁照料,直到给她找门好亲事,将她嫁出去。这张兰月要是进了金家,君雪绮可就没有好日子过了。到时候,我非要好好看看她正室奶奶的笑话。”
柳氏皱眉道:“你也别太幸灾乐祸了,这张兰月若不消停,真上了三叔叔的床,你可是又多了一个争宠的。”
柳玲兰听了这话,冷哼道:“有没有张兰月,我都是不得宠的。与其看着君雪绮独得宠爱,还不如看着她的热闹,让我自己开心开心呢。所以我回来后,就一直瞒着这事儿,不让君雪绮心里有准备。等过了年,我们回了永宁,君雪绮的日子就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