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酒席散后,众人送金太爷和金太君回了佛院,就各自散去,回各院休息了。
金玉宇、柳氏和金玉飞、白氏按规矩,送金大老爷和柳夫人回露院休息。
因为酒席上,金太爷和金太君抬举金玉轩、君雪绮的举行,一路上,长房一行人都安安静静,均无说笑之心。
金大老爷虽然对由金玉轩继承家业之事,并无反对之意,但不免怨恨嫡长子金玉宇的不争气。故此时看见他格外气闷,又见他一身酒气、满脸醉意,心中更是厌烦的紧。
走到露院门口,金大老爷对金玉宇怒斥道:“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像那些市井酒鬼一般,哪有一点子的大家公子气派,真是丢尽了我的老脸。还不滚回你的院子去醒酒?成日里醉生梦死,不好好读书也就罢了,连跟着老太爷学习经商,都学不到一点儿的本事,我生你到底有何用处?看见你就让我生气,给我滚回你的院子去好好反省反省。若还是不思悔改,往后也不要出去丢我的脸面,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少给我惹是生非。”
金玉宇本来就因为金太爷重用金玉轩,而憋了一肚子的气,又喝了一晚上的愁酒。此时受了父亲的训斥,便借醉顶撞道:“父亲不必如此辱骂儿子,儿子但凡有个疼惜我的父亲,也不会在这个家里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如今太爷不待见我,满府里多少狗奴才都趁势瞧不起我,就连外面那些人都知道我在金家不得宠,连个好脸色都不给我。父亲也不用在这里糟蹋儿子,有父亲捧着老三的那些心思,还不如多提拔提拔儿子。老三再好,那也是二叔的儿子,孝顺也孝顺不到父亲这里。待父亲百年之后,还不是要靠着儿子披麻戴孝、守灵送终?”
柳夫人见他越说越不像样子,又见金大老爷越听脸色越黑,生怕他激怒了金大老爷,惹一顿家法上身,忙喝斥柳氏道:“糊涂媳妇,还站在那里等什么?还不快些扶他回院子里去醒酒呢?喝成这个样子,难道还让他在这里浑说吗?他喝多了,难道你也喝多了?”
柳氏也早已心惊的愣在一旁,如今听了柳夫人之言,方清醒过来,忙用帕子捂了金玉宇的嘴,一面喝令随侍的丫鬟们扶他回风院去,一面向金大老爷请罪道:“请公公息怒,夫君只是喝多了语,满嘴胡说些醉话,当不得真的。夫君心里是真心孝顺公公和婆婆,每每在媳妇面前说要立下一番事业,好给公公和婆婆争些脸面。还请公公原谅夫君的莽撞之举,他不过是心里苦闷罢了。待明日夫君醒了酒,媳妇定陪着夫君前来向公公请罪。”
语毕,颤颤巍巍的向金大老爷和柳夫人请了辞,转身快步往风院行去,心里却早已将金玉宇骂了千百遍。
金大老爷已被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金玉宇离去的方向,对着柳夫人冷斥道:“看看,好好看看,这就是你生养的好儿子。喝多了几杯酒,连老子都不要了,传出去非让人家笑话死不可。堂堂尚书的嫡长子,就是这种上不了台面的酒肉之徒,往后还指不定惹出什么乱子呢?你就这么宠着他、护着他吧,早晚有一日,非闯出大祸不可。我今日把话放在这里,咱们金家丢不起这个人,我这个礼部尚书更丢不起这个人。这样的逆子,你还不好好管教管教,若还是教导不了,可别怪我不念父子情意,将他逐出家门。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毁了我的仕途,更不会让他毁了金家几辈子攒下的声誉和名望。”
话落,怒气冲冲的甩袖进了露院,却没有进书厢,也还有进正厢,而是拐弯进了西跨院,歇在了文姨娘的北厢中。
柳夫人此时受着金大老爷的斥骂,又是当着丫鬟们和庶子庶媳的面,羞愤得浑身颤抖,却是说不出一句话、驳不回一句骂的。
金玉飞见状,自然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说什么劝慰之语,那样只会让柳夫人迁怒于他。故只拉着白氏,规矩的向柳夫人请辞后,就快步往雪院行去,不愿意掺和金玉宇之事。
柳夫人见庶子庶媳离开,只当他们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心中怒火更盛。又想到金大老爷进了文姨娘的房中,便恨文姨娘用子争宠,心中狠狠的骂一番。只是她一个人站在露院门口,也着实是不像话,只得气闷的回了正厢。摔了两个茶杯、踢翻一盆热水、骂了两个丫鬟、打了一个丫鬟后,方黑着脸回到内室里睡下。
柳氏回到风院正厢,见金玉宇并不在屋里,厉声质问郑嬷嬷道:“爷呢?都喝成那样了,又跑去哪个小贱人的屋子快活了?”
郑嬷嬷见柳氏一脸怒气,心中疑惑,却不敢多问,只回道:“刚才出去给绿竹送花样子,见爷进了书厢,是红梅扶进去的。”
柳氏听罢,转身出了正厢,一路快步走进书厢,见红梅端着空碗出来,身上衣衫略有不整,头丝也轻飘出几缕,心中怒火更盛。一句话不说,一个字不问,走上前去就是一耳光,将她打得跪在地上,手中奉的空碗摔得四分五裂。
金玉宇的声音从内室飘出,大声喝骂道:“就不能都安分些,爷的脑袋疼着呢,再有一点儿声,明儿都卖出去。”
柳氏此时哪里听得进去,只下死手揪着红梅的头发,一面甩着耳光,一面怒骂道:“不要脸的下贱蹄子,成日里除了****似的勾引爷,还会干什么?我平日里忙着帮太太料理府内事务,不愿意理会你们,你们倒不知道感情,只知道引得爷沉迷酒色。如今好了,就连咱们老爷都不理会爷了,下狠心的说要撵爷出去。眼看着咱们一院子都要出去喝西北风了,你还在这里耍狐媚子。难道爷没有出息,你还能捞到好处不成?黑了心的贱货,等哪天惹怒了我,不用爷点头,我先把你远远卖出去。”
见红梅只知道哭着装可怜,连句求饶的话都不说,柳氏心中的怒火越发无处可发,气得狠踢她了几脚,喝斥道:“滚,滚,给我滚回你的屋子去。给我好好的闭门思过,没有我的话,不准出来。”
红梅平日里仗着是柳夫人身边出来的大丫鬟,又是金玉宇的第一个通房侍妾,在风院里还是颇有些地位的,就是柳氏也一直不敢对她怒骂狠打。今日不过是见金玉宇一身酒气的回来,扶他进了书厢,伺候着他喝了些醒酒的茶。又因为力气大不过他,才半推着柔情软语的劝解了一番,却是真没有什么事儿。没想到,反而招来了柳氏的辱骂和猛打,心中可真是委屈得想死一般。
只是她到底是柳夫人身边出来的,在金府里也讨了近二十岁的生活了,自然不会傻到与柳氏叫喊。虽然脸上和身上都疼得厉害,却也是要脸的不肯多求一语,只能咬着牙,忍着身上的疼痛。如今柳氏发了话,让她回屋子去闭门思过,她也没有反驳什么,强挣扎着起了身,出了书厢,回她的屋子去了。
她虽然没有紫兰那样精明聪慧,却也能从柳氏的话语里,知道金玉宇闯下了大祸,得罪了金大老爷。柳氏又改了以往对她和气的样子,也可猜出她心中的愤怒。此时他们夫妻俩定是要狠闹上一场的,向来明哲保身的她,自然乐意躲在屋子里几日,不出来招惹那些是非,以免真的惹祸上身。
柳氏待红梅出去后,方快步走进了内室,见金玉宇毫无大家公子样的瘫倒在床榻之上,真是恨得想上去咬下一块他的肉来,让他知道知道疼痛,好好的清醒清醒,也好知道他今晚闯了多大的祸事。
金大老爷本来就因为他不知上进,平日里不是很待见他。不过他到底是金大老爷的长子,又是正室柳夫人唯一的子嗣。就算不争气,没有出息,但只要不闹得太不像样,这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定是跑不了的。却不料他混账得忘了为人的本性,醉酒后说出那些不孝不敬之言,惹得金大老爷扬言要撵他出去。
柳氏嫁给金玉宇十一年,就算夫妻感情淡薄,却也是相互深知的。金玉宇有几斤几两重,她比柳夫人都明白。若金大老爷真将他们一家撵出府去,金玉宇哪里是能养得起家的人呢?她可是一万个不愿意跟着他出去吃苦的,更舍不得年幼的子女在外面受罪。再者,金玉宇不要体面,她却是要脸面的,柳家好歹也是翰林学士。纵然金大老爷能舍得了礼部尚书大人的脸面,她却是不愿意让娘家跟着蒙羞的。
柳氏可说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惊,回身到暖阁的炕桌上倒了杯茶,试了试温度,见并不烫人,方回到内室里,咬着牙将满杯茶都泼到了金玉宇的脸上。
正迷迷糊糊躺在床榻上的金玉宇,顿觉脸上一热,下意识用手摸脸,摸到满脸的水。一时也不顾睁眼看是谁泼的,边坐起身来,边抬脚踹去,怒声喝骂道:“不要命的,竟敢往你金大爷脸上泼水,活得不耐烦了。”
话落,方勉强睁开醉眼,见柳氏捂着肚子倒在地上,一脸的疼痛状。心里先是一惊,正要去扶她,又反应过来是她泼了自己一脸的水,心中火气上涌。又坐回床榻上,指着柳氏,怒骂道:“你这妇人真是反了天了,竟如此不将我放在眼里,你不要仗着是娘的亲外甥女儿,就以为我不敢休了你。”
柳氏坐在地上大哭起来,一面捂着疼痛得很的肚子,一面指着金玉宇,大声骂道:“你个没有良心的,我自从嫁给了你,没过一日的安生日子。上侍奉太公公、太婆婆和公公、婆婆,下生养子女,又细心伏侍你,还贤惠得让你左一个右一个的纳进院子里。你不知道心里念我也就罢了,竟不顾夫妻情面动手打我,你的心肺真是被狗吃了。你还要想休了我?我告诉你,你要真是休了我,我就上吊去死,也算是一了百了。省得成日里跟着你担惊受怕,还要处处受你的委屈。
“你自己好好想想你今晚上在公公面前说的话,那是为人子应说的话吗?满口里都是混账醉言,还要婆婆和我舍着脸面,在公公面言为你说话,倒让四叔叔和四婶婶及那些丫鬟们看了笑话。我告诉你,你也不猖狂不了几日了。公公发了话,你若再不思上进,成日里惹是生非的话,就要将你撵出金府去。我倒要看看离了金家,你还能在外面过几日大家公子的奢迷日子。你若是休了我,我就带着孩子们回娘家去,也省得跟着你在外面喝西北风,丢人现眼的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