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外婆就从来都没有察觉吗?”
“一开始没有。”黑陶摇了摇头,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也不知道,她是真的没有发现,还是装作没有发现。有一天放学的时候,她问我,衣服怎么这么潮啊?我就用我早就编好的理由,对她说,我加入了学校的足球校队,每天训练的强度都很大,你看我这满头都是汗,衣服自然也就都被汗水打湿了。这是一个很好的借口,不是吗?就连身上的伤也可以一并掩盖过去。每一次我都故作潇洒地说,球员之间难免会有些磕磕碰碰的嘛,然后,一个人回到房间里面上药,痛到连牙齿都在打颤。”
“想不到你从小就这么会骗人,你的这个能力,还真是与生俱来。”夜焱笑了。
“我也没有想到,你会是一个这么合格的听众。”黑陶扯了扯嘴角,眼里却多了一丝阴郁:“直到有一天,他们打我的时候,刚好被我外婆撞见,我看到了她,她也看到了我,我们两个人的谎言,就在这一刻,同时崩塌。那天晚上她对我说,其实她早就知道我在学校被同学欺负,可是我是男孩子,只要我自己不说出口,她就没有同情我的理由。那天晚上,她哄我睡着,就在我朦朦胧胧的时候,她说了一句话,她以为我没听见,可是我听见了,而且到现在都记得。她说,你现在说忍受的苦难,将来总有一天,都会变成你的财富。那段时间,我对那句话深信不疑,甚至在每次挨打的时候,心里都要默念着那句话,才能撑过来。”
“想不到,你小时候居然那么怂。”夜焱有些意外地摇了摇头。
“是啊,我小时候就是很怂。”黑陶却难得没有反驳,大大方方的点头承认了:“不过我外婆还说过一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就是小时候怂惯了,所以现在想当一个地头蛇,也算是对我最好的补偿。”
“其实事情的转折,发生在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那天我还是被一群高年级的学生欺负,他们把我堵到胡同里,抢走了我身上唯一的一块钱,却还是不肯罢休,似乎非要打我一顿,他们才能快活。”说到这里,黑陶顿了顿:“我也像往常一样,蜷缩在地上,用双手拼命的护住自己的头,等待着那顿我早已习以为常的拳打脚踢。可是那一天,那些人的拳头却没有落到我身上,我不敢睁开眼睛,只是从指缝中看到,一个英俊而高大的男人,将那群高年级学生打倒在地,他把我拉起来,对我说话的语气却并不和蔼,话里甚至连一点关心的成分都没有。他对我说,男人,就应该用自己的拳头说话,你未来将会是这个世界上的王者,这些小鱼小虾没有权利骑到你头上,你真的以为你打不过他们吗?他说着,把手用力的搭在了我的肩膀上,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你应该猜得到我说的那个人,他是谁吧?”
“夜无垠。”夜焱面无表情,简单而精准的说出了答案。
“没错,就是他,如果你愿意让我说的详细点的话,那就是,你的父亲。”黑陶点点头。
“我记得从我记事起,我就很少在家里看到他,维系着我们之间的关系的,只有那一张薄薄的银行卡,和银行卡上每月准时出现的巨额数字,我那个时候年龄太小,也不会做饭,基本上一日三餐都是在外面解决的,现在想想,我可是吃了快二十年的地沟油。我还以为是他公司的事情太多,所以连我生活究竟能不能自理他都顾不上,没想到,他倒是有心思有兴致,在外面管别人家的孩子是不是受了欺负。”夜焱耸了耸肩说道:“所以呢?你就是在那个时候加入原介的?要是这么说的话,原介还真是比我们零界历史悠久。”
“看来,你的童年,也并没比我好到哪儿去。”黑陶笑了,带着一丝得意:“那个时候,原介的确是已经存在了,只可惜,那并不是我加入的契机,不过,对我来说,在那一年里发生了两件大事。”
“这个时候我是不是该追问一句什么事,才能让我看起来是一个合格的听众?”夜焱挑挑嘴角。
“放心,如果有考卷的话,我一定给你打一百分。”黑陶也笑了笑说道:“在你父亲走后,那些吃了亏的高年级男生自然不会放过我,他们依旧会在放学的时候把我堵在学校门口,等待我的自然是一顿又一顿的毒打。但是我不再怯懦,我开始还击,从最开始依旧被他们打的遍体鳞伤,到也能撂倒一两个,再到能把他们所有人都打的落花流水。那群高年级男生气急了,找了一群真正的社会混混来围堵我,我被他们追到穷途末路,我看着他们手里拿的钢管,决定跟他们决一死战。你想想也知道,我怎么可能打得过他们,我被逼到墙角,浑身是血,十指弯曲的很用力,大吼了一声。我当时其实没有什么想法,可能就是想在这个世界上留下自己最后的声音吧。可我没想到我的十指,竟突然射出了十道红线,红线就像鞭子一样在空中飞舞着,把他们抽的皮开肉绽。”
“死亡血鞭。”
“没错。”黑陶点点头:“那群人愣了,说我是妖怪,然后落荒而逃。我当时的确是有些慌乱,但更多的是战胜了敌人、或者说是浴火重生的喜悦。”
“我是不是该恭喜你,终于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也可以这么说。”黑陶毫不谦虚的说道:“可是就在那没多久,我的外婆就因病去世了。其实她的身体一直都不好,我也知道,她一定会有这么一天,可我却总觉得,那一天应该很漫长,漫长到我还会一点点地长大,她却再也不会变老;漫长到她可以看着我和喜欢的女孩儿在一起,再生一个可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