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帮主啊,杜某一生兢兢业业,一颗心都放在宝盐号身上。我可以对老帮主的在天之灵发誓,我绝无背叛小姐之心。我是瞒下了几石盐的账没报,可那几石盐,都被漕帮姓荀的给扣住了,漕帮的人说这些盐是刘帮主,不,是刘泉海那个老贼要的,所以杜某不曾将这批盐入账。”
我眼睛微微一眯,我没想到真能诓出些话来,更没想到还有漕帮和刘泉海什么事,看来这关系网扯大了啊,姓荀的又是谁?
再则,我觉得受一个白须老人的跪拜总是折寿的,于是几步上前,弯腰将他扶起,“杜老快起来吧,这么冷的天,别冻坏了身子。”我将浑身颤抖,几乎站立不稳的杜司冲这位老者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并吩咐紫菱,“去拿一个手炉给杜老暖暖手,不,先将我的手炉拿来,你再另拿一个给我吧。”
紫菱应了,将我手炉拿了过来。杜司冲胡子颤抖,手捧着手炉却更加哆嗦起来。我也不知他是怕的还是感动的,还有另外两个人没有表态,我又走回自己的座位前,又看向那两个人,“你们也别愣着,找个位置坐着去吧。”
“谢少帮主。”那两位一边沉思着,一边向后退着坐到位置上,我见他们还没有觉悟,干脆抽出一本账本在手上翻起来,“怎么,陈先生、刘先生就不编什么故事给本小姐听听吗?”
“陈某绝不会编故事。”高瘦些的中年人刚坐下就又站起向我拱手,他应该就是陈贵保了。我看着他,想看他说什么,却发现他盯着我手中的账本。
我的手指在账本的面上划着,就听陈贵保说道:“回少帮主,这些帐其实都是没有做好的,小人府里还有一本帐,因为外头兵荒马乱,朝廷赋税又重,我们又被扣了盐引,所以陈某挪用了一部分盐款做周转,但已立下字据,在后一本账本里也已经归了回来,小姐可命人去陈某府里将那账册拿来,就都清楚了。”
我依旧不说话,再看向剩下的刘民政,刘民政忙站起说:“杜老和陈先生说的都不错,现在外面到处不太平,到处有绿林起兵,山寨草莽,左右都需要打点……”
他的话还没说完,大门突然被打开,凛冽的风拥了进来,激起炭炉点点星火。
一个仆役模样的少爷冲了进来。朱烈大声呵斥:“义才,你不知道规矩吗,如此鲁莽冲撞进来,小姐身子还虚弱,再受了风寒你有几颗脑袋。”
义才慌忙跪下磕头说:“少帮主,大事不好了,出事了,出事了!”
我此时仍保持着冷静,其实对这里的事情根本不清楚的我也慌乱不起来。我端庄地站起来,问义才:“你慢慢说,出了什么事?”
义才挺起身来,满脸悲伤:“少帮主、朱师爷,码头仓库……仓库……”
我很冷静,但朱烈却不淡定了,他一步跨到我的前边,“码头仓库怎么了!”
“那帮贼人暴、暴、暴动了,赵四他们聚集了很多人,在码头上又砸又抢,说再不把盐交给赵老板,就要拿了火把烧了仓库!”
我看着朱烈,朱烈眉头微颦了一下,就说:“暴动?他们反了不成,衙门的人干嘛吃的!”
“衙门只有几个人转了一圈就走了,说是这是帮派之争,他们也管不着,还说我们本来就没有盐引的,若不是看在,看在……”
“行了,我知道了。”朱烈打断了义才的话,像是在遮掩什么,又问,“闹事的人多吗,除了富泰号赵友锋手下赵四,是不是还有别家在那煽风点火?”
义才抓着脑袋想了想,毅然点头说:“有几个起哄厉害人像是西条街上那些无赖。还有,我好像在人群中见到一个人很眼熟,当时没注意,现在想来,似乎上个月刘泉海来宝盐号找老帮主的时候,在他的一个随从中看到过他。”
“刘泉海,又是那个他们新拥立的盐帮帮主吗?”这个名字自从我醒过来就总听到啊。
杜司冲颤抖着双手捧着手炉也站起来说:“少帮主,杜某有句话不知……”
“此时局势正乱着,你觉得当说你就说。”我最不愿意听那种扭扭捏捏的话。
杜司冲眼睛瞪了一下,愣是咳咳呛着咳了两声,才缓缓地说:“刘泉海那老贼早心存不轨,老帮主仙逝他也脱不了干系,这段时间夫人和少帮主都病倒了,他自然更加动起心眼来。赵友锋这人早已和刘泉海沆瀣一气,这批盐,明摆着是要给刘泉海,但被朱师爷扣着也没办法。如此让赵友锋的人一闹,能打开仓库夺盐,那对他们说是好事,若不能提货出来,便将事情闹大了,对宝盐号也是一个试探。”
“试探?”我小声重复着。
刘民政也站起来说:“少帮主,这次混乱,我看浑水摸鱼的人不少,观望的人更多。他们早不暴动、晚不暴动,偏偏挑这个时候,一定是收到风声,说是少帮主已经醒了。”
陈贵保跟着出谋划策:“是的,他们就是想试探看少帮主还有没有能力压住这个场子。我看,不光刘泉海、赵友锋他们在看,富泰号、隆兴号,还有各处的盐帮分舵都有人在看。梓州、淮沙、建平都会有人盯着,我觉得除了盐帮的人,漕帮、马帮、甚至起义军也会有眼线在。”
我皱皱眉,怎么扯出这样多名号来,但他的意思我大概能猜到。
“你是说,他们都在等着看本小姐的好戏是不是?”
“不敢,但如果此时少帮主能出面给他们一个下马威,那局势对我们宝盐号,对盐帮都会好的很多。”
我淡淡一笑,“想试探我的,除了他们,也包括你们吧。想看我还有没有能力处理这个乱局。”
“惶恐,我们怎么能如此设计少帮主……”
“当我真昏了什么都不知道吗,码头仓库那批盐,不就是你们经手,算到赵友锋头上吗?”我说起这话还有些底气不足,毕竟很多事都是朱烈预先说的,而此时我故意提高了声音,一边观察着那三人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