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担心他拥兵自重?”张居正神情十分凝重。 X
张佑微微点头:“有一点吧,其实也是想保护他,毕竟他在辽东待的时间太久了,功勋又重,已有功高震主之嫌,加上他纵容属下,贪赃枉法,又有前次虚报军功的事情,不满他的人,估计比嫉恨我的都多,万一哪天没人护着他……”
“其实也不是有人要护着他,实在是此人早已对官场的套路摸得清清楚楚。”
说到此处,张居正瞥了一眼旁边的戚继光,露出一丝惋惜之色,说道:“其实,元敬和他都有大将之才,只可惜元敬和他行事风格绝不相同,元敬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无论做何事,都力求做到完美,比如东南平倭,为了对付倭寇,创造出了鸳鸯阵,杀的,他们丢盔弃甲,再不敢来犯。
然后镇守蓟辽,修长城,组建车兵,与鞑靼对敌,车步骑三兵种协同作战,敌军闻风丧胆,已经多年没有战事。
李成梁不同,辽东情况复杂,部落林立,他从来都是打一个拉一个,却又不允许任何一个部落真正强大起来,所以他总是有仗可打,胜利来的也容易。
前些年,陛下没有亲政,李太后和陈太后两位娘娘都是女人家,自然觉得李成良比较厉害,加之元敬做的事都是耗银子的事,所以……”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颇有些唏嘘的望着戚继光,显得有些愧疚。
“太岳兄不必如此,末将只愿天下永享太平,封不封爵的,其实并不如何看重。”戚继光说道。
说着一顿,又道:“其实不光两宫太后,本来末将做的就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弹劾我劳民伤财的折子还少吗?”
他的脸上挂着笑容,十分坦然。
张佑肃然起敬,感慨万千地说道:“太平本为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大帅明明知道这个道理,却偏偏……晚辈佩服。”
他本来就想将戚继光与李成梁对调,此时不禁更将坚定了信心,望回张居正说道:“既然太傅大人也为戚元帅鸣不平,干脆就让他替代李成梁去当辽东总兵,也正好给他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我想,以戚帅之才,不出五年,必定能还辽东百姓一个太平。”
有句话他没有直说,只在心里想到,以戚继光的行事风格,若能真的镇守辽东,那些女真辫子们想要崛起,恐怕就难了吧?
“老夫尽力而为吧,这件事情你也要出力,你如今在陛下那边的影响力,怕不在老夫之下。”
张佑点了点头,戚继光刚想说些什么,张居正的护卫领班雷晓匆匆走了进来:“不好了老爷,张家口出事了……”说着话,将一封奏折递给张居正。
“张家口?”说着话,张居正便看那份加急奏折,看了半截儿便气的横眉竖目,“啪”的一声将奏折摔在旁边的茶几上,起身踱了两步说道:“太不像话了,早就知道会出事,果然还是出事了。”
戚继光在旁不禁问道:“怎么了大人,出了什么事?”
“客商暴乱,三百多人占据了当地最大的一家酒楼,还把过去谈判的县丞扣押起来当人质,威胁知县,若不取消‘修关税’,就和县丞以及那些吃饭的达官贵人们一同饿死在酒楼里。”
戚继光吓了一跳,急忙捡起奏折飞快看了一遍,又恭恭敬敬地放回到茶几上,却一句话也没有说。他素来谨慎,即使和张居正相交莫逆,不过此事不是他的管辖范围,问不到头上的情况下,自然不肯妄加议论。
“元敬你怎么看?”
张佑就在旁边,戚继光没有想到张居正居然第一个就问到了自己,想了一阵说道:“这有什么好说的,兵部行文,派兵镇压,拿住为首的剐了他,隆庆议和这么多年了,太平盛世,如此嚣张,绝不能轻恕。”
张佑确是知道根底的,急忙说道:“万万不可。”
“为什么?”张居正冷冷的问道。
“第一,事出有因。第二,派兵镇压虽然省事,却无法周全朝廷的体面,那些客商们既然敢这样做,自然是抱了必死之心的,对峙起来,万一那些人被逼急了伤了人,传出去,让百姓们怎么想?”
“你说的也有道理,但你有什么周全的办法吗?”
“很简单,同意他们的要求便是,本来大人不是也对那所谓的‘修关税’很不满嘛!”
张居正冷冷地摇了摇头:“不成,老夫虽然不赞成‘修关税’,不过,这毕竟是一县的政令,若是就此开了先例,群起而效仿,那还不乱了套?就是你刚才说的,朝廷还是需要体统的。”
张佑有些不以为然,他太了解官逼民反的情况了,那些客商定然也是被逼急了,才会出此下策,否则的话,普通百姓但凡有些活路,谁又愿意和官府作对呢?
不过看张居正的样子,不太像好被说服,便将一肚子话压了回去,摊手道:“那我可就没有法子了。”
张居正说道:“你虽然聪明,不过在政事方面没有经验,想不到好办法也很正常,此事不是小事,老夫这就去内阁和汝默他们商议一下。”
说着便往外走,走到门口,见戚继光没动,他便停了下来招呼:“元敬,你懂军事,也陪老夫走一遭吧。”戚继光这才答应着跟了上去。
两人同乘一轿子直驱内阁,张四维申时行余有丁都在,将奏折给他们过目,张居正说道:“元敬懂军事,正好和本官在一起,就把他叫了过来,大家议一议,此事怎么处理?”
张四维寒声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派兵剿杀,朝廷体面要紧,万不可向他们妥协。”
张居正忙将张佑的话讲了一遍,表示这并不是一个好方法,不过却没提到张佑。
余有丁见状说道:“既然太傅大人不支持剿杀,卑职认为围而不打也是一个好法子,时间长了未必就没有倒戈的。”
“不想剿杀不是心疼他们,适才张大人说得也有道理,不能助长他们的气焰。”张居正说道。
申时行沉思片刻,缓缓说道:“宣府那边是邪教白莲教流窜活动的地方,据说又新兴起了一个黄天教,因此下官觉得,宁可丢一个县丞,也决不能让这群匪徒得逞,这是中心思想。另外发文给李如松,让他派兵将张家口戒严,同时严密封锁消息,不得擅自传播,等候朝廷派员处置。咱们离的太远,太详细的,也议不出什么,找一位干练的官员为钦差大臣,过去处理才是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