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两纹银足够李廷机他们在京城好吃好喝的生活一年,已经不是小数目了,何继高自己也不敢再做主,侧头和其余十一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见他们纷纷点头,这才回首望回胸有成竹略带挑衅之色的赵东志:“一千两就一千两。咱们人多,也不欺负你们,这七个人你来挑,省的到时候你们输了不服气。”
“好,光明磊落,赵某佩服,如此,我可就不客气了。”赵东志假惺惺的夸了一句,视线在李廷机他们身上流连,嘴里不停:“我是山西解元,所以呢,不能把李兄丢下,尔张兄,你是浙省解元,你算一个。剩下的嘛,兆隆兄,尔雅兄,克生兄,进卿兄……这就五个了吧,何兄,不能把你丢下,还差一个,我想想啊……”
说到此处,他突然停了下来,视线落在方从哲的脸上,微微一笑,说道:“中涵兄,这最后一个就是你吧!”
“赵东志,你明知道中涵……”何继高冲口而出,脸色涨红,话到一半却停了下来。方从哲的情况大家心里明镜般,根本就不用再说出口给方从哲伤口上撒盐。
“是啊,你明知道我不可能上榜,还非要选我,莫非是怕了不成?”方从哲却没有顾虑,气呼呼的质问道。
“哎呦呦,瞧我这脑子,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赵东志假意说道,一副抱歉的表情,接着却话锋一转:“不过嘛,我记得刚才何兄好像说过,让我随便选人,打赌嘛,为的就是求胜,就算我没忘,为了胜利,选你也很正常吧?”
“就是,正所谓赌场无父子嘛,既然立下了赌约,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怎么,难道你们想反悔不成?”赵东志旁边一个小眼睛的举子说道,引来数声附和,姓袁的那个国字脸儿皱皱眉,欲言又止,到底没说什么。
读书人最要面子了,被小眼睛这么一挤兑,方从哲他们顿时无话可说,何继高咬了咬牙,说道:“好好好,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我们若是再说别的反倒是怕了你们,罢了,就这个阵容了,我就不相信了,你们七个人就能全部高中!”
两拨人打赌的事儿早就引来了好多看热闹的举子,闻听此言,纷纷叫起好来,同时交头接耳的打听两拨人的身份,待得知两边各有一省解元之后,气氛愈加高涨起来。
赵东志知道众人为何显得要更支持李廷机他们,不过他出身官宦世家,打小受到的教育便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所以并不在乎。
“大家静一静,”他突然高声说道,同时伸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待一众举子们渐渐安静下来之后,这才道:“适才的赌约想来大家也都听到了,七人对七人,得中贡士多者胜出,赌注为纹银千两。现在,求大家做个见证……小二,小二——取笔墨来。”
众人好奇他要做什么,面面相觑,早有小二小跑着取来了笔墨纸砚,在桌上摆好。
他走过去提笔在白纸上将自己以及其余十三人的名字分别写好,这才搁笔,直起腰来冲四周抱拳道:“好了,现在万事俱备,下头看榜的人也少了许多,不知哪位自告奋勇去看看啊?”
言下之意,自己就不亲自下去看榜了,准备在这里静等结果。
丁继嗣和刘志轩他们剩下五个没被选中的当仁不让,先后下楼去看结果,姓袁的国字脸和适才出言挤兑的小眼睛也跟了下去,更有凑热闹的其余举子,一行好几十人,浩浩荡荡的下了楼,直奔榜文而去。
赵东志他们则抬了桌子到外边围栏处,此地距离榜文顶多三四十米,若是大声吆喝的话,是能听清内容的。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榜文之处,张佑和李妍悄然上楼,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俩的到来。
“大人,您怎么来了?”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钱沐发现了他,见他上楼,急忙凑了过来小声打招呼。
“咱们的人都在吧?”张佑不答反问。
“都在。”
“很好,准备收网吧……嗯,他们这是干什么呢?”张佑指了指围在围栏处的那堆人。
钱沐小声的将适才李廷机他们和赵东志他们打赌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那个姓赵的忒也卑鄙无耻,明知道方公子根本就无法得中,还偏偏选了他……嗯,赵东志也是那二十三名举子其中之一,现在就抓人么?”
“方从哲这小子还真不让人省心啊,幸亏……等会儿吧,不是打赌呢么,咱们等等结果,然后再抓人不迟!”此刻张佑早已确定,方从哲那份考卷儿,正是自己推荐给朱翊钧的那一篇。
钱沐不知道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又不敢再问,只能提着好奇,下去通知弟兄们做抓人的准备了。
“邹文轩邹兄高中了,恭喜邹兄啊!”下楼看榜的人早已到了榜文下边儿,很快,便有人扯着嗓子冲这边吆喝起来。
“我中了?我真的中了?哈哈……我真的中了啊,我就知道……”一人兴奋的说道,居然是那个留着八字胡的。
“恭喜邹兄,贺喜邹兄……李兄,我们可是暂时领先一票咯!”赵东志说着话,提笔在邹文轩的名字下打了一个对勾。
李廷机他们都没说话,甚至连头都没回,视线仍旧停留在远处的榜文上。
很快,又有声音传来:“袁可立袁兄也中了,赵兄,袁可立袁兄也中了……”
袁可立却是那个国字脸儿,并未听到他惊喜的声音,想来是个内敛之人。
张佑的眉头耸了起来,总觉得这个人名有点儿耳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连中两人,赵东志一方愈加得意,赵东志一边笑眯眯的说着:“得,又得一票,李兄,你们可得加油啊!”一边再次提笔,在袁可立的名字下打了个对勾。
方从哲只觉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满手的大汗,偷眼看李廷机他们,却见他们面无表情,十分镇定,不禁大生佩服之情,再见他们抓着围栏的手时,才恍然发觉,每个人好像都很用力,这才明白,原来不光是自己紧张,他们也不例外,不过是装的好罢。
这下,他反倒更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