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场上,太阳已经褪去凶猛的外衣,金色的光芒中透着温暖的红,可仍旧晒得忽尔赫身上的血迹速度的凝成紫红色。结痂的鞭痕和猩红的鞭痕交错在一起,注定是要在他的身体上画出北川的地图,画出那些枉死之人的幽魂。
看到素月和拓跋臻缓步而来,众将士都纷纷行礼让道。李书仁摸摸头上的纱布,心有余悸的迎过去,“末将见过殿下,见过姑娘。不知姑娘的身体恢复得如何?”
“挺好,多谢关心。”素月不温不火的看他一眼,“参将大人的身体恢复得可还好?”
李书仁又下意思的摸了摸头,讪讪一笑,“末将皮糙肉厚,这点小伤不敢劳姑娘挂心。”
看他窘迫的样子,素月心里暗自发笑。既然是出了气,她也便不再纠缠这个话题,指着绑在柱子上被将士轮流责打的忽尔赫问道:“这是要打到什么时候?”
李书仁的眼中透着一抹恨意,“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末将就不会让他有片刻喘息。”
此情此景,素月忽然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抬头拓跋臻的目光正温柔的看过来,“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还好,一切都已经过去!”
素月心下也跟着释然,“那么,也请李参将替我们挥上三鞭吧!第一鞭为涂炭的满山生灵;第二鞭为枉死的将士百姓;第三鞭为我和殿下这不远千里的苦行。”
李书仁得令而去,拓跋臻勾住素月的肩,“月儿慈心,可堪大任,只可惜……”
见他半晌没有下文,素月歪着脑袋瞪过去,“你快说啊,到底可惜什么?”
“算了,还是不说了。”拓跋臻搁在她肩上的手倏然缩回去,“那边好像在赛马,走,我们去看看。”
他拔腿就跑,素月的心跟着一沉,不禁腹诽起来,“说话说一半,拉屎也让你拉一半!”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自己早已经习惯身边有这么一个他呢?素月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你倒是等等我啊!”
人群在他们身后合拢,惩罚忽尔赫的队伍仍在壮大,看样子他是熬不过今晚了。
拓跋邯郸的回函很快,虽然没有一句夸赞,但仅仅召回拓跋臻一条,已足够让素月开心得跳起来。她捏着回函绕着拓跋臻转了好几个圈,“太好了,我们终于可以一起回去咯!”
拓跋臻却是一脸的担忧,在那个月圆之夜,药力过去醒来的第一时间,他便用花瓶敲破赵扩的脑袋。冷静之后,他以为来日方长,总有机会缓和一下,却不想诏书来得那么快。
“干什么,你不会舍不得这里,不想跟我回去了吧?”素月皱着眉撞了撞他的胳臂,将拓跋邯郸的亲笔信函在他眼前晃了晃,“看清楚,你要是不回去就是抗命哦!”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拓跋臻捏捏她的小脸,“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所以,回与不回还是由我来决定。”
“啊?”看他又要耍赖,素月眼睛瞪得老大,经不住一阵失望,“不要这样好不好?拜托啊!”
她实在是太想回去,不止是那不合胃口的饭,还有府中的情况,还有七巧的身体。
拓跋臻为难的叹了口气,“容我再想想吧!”
谁都知道,拓跋邯郸安排他到这偏远的地方来,为的就是让他吃苦受罪,也可为拓跋弘业和王后受的委屈出气。他低调的熬到现在,为的就是要向世人证明自己比拓跋弘业更有能力,希望可以改变拓跋邯郸和赵扩的看法。可他还没有机会跟赵扩好好的谈一谈,就要这样离开吗?
一整夜,拓跋臻都在辗转反侧,他不想让素月失望,又不想无功而返。
清晨,阳光推来薄雾洒向大地的时候,他还在想如何开口,赵扩却带着李书仁亲自到帐中来向他请安了。
“将军,你们这是做什么?”他们进门就跪,惊得拓跋臻连忙将他们扶住,“本宫如何能受这样的大礼啊?”
“从前你虽是二殿下但也是督军,末将等不知如何把握这个身份,所以从未向二殿下行过叩拜之礼。如今大王已经亲自召你回去,你便不再是北川的督军,末将等也该按照规矩请殿下受此大礼。”
拓跋臻心中何等清楚,当初的他们眼中只有一个拓跋弘业,何来自己这个二王子呢?可见他们说着又要跪下去,只得用手硬将他们托住,“你们这样,是不打算要我们这几个月的同袍之谊了吗?”
闻言,李书仁和赵扩身子一僵,目光竟然激动起来,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殿下,末将等……”
他们相视一眼,彼此心中都有了决断。拓跋臻的实力他们有目共睹,最重要已经恢复身份的他,却依然能像当初那样毫无架子,心心念念的竟然是数月的同袍之谊。拓跋弘业也曾来过,可他只是象征性的来,又象征性的走,可能现在连谁是谁都分不清了吧?
作为一个戍守边关的将士,他们付出比常人更多的代价,唯一的目的就是在定国安邦的丰碑上能有他们的一笔,而拓跋臻会给他们这样的尊重!
这一次拓跋臻没能阻止他们,他们坚定的跪了下去,“蒙殿下不弃,末将等愿追随殿下。”
这是意外之喜,也是拓跋臻心中所愿,他很高兴自己长久的努力没有白费,“你们都是定国安邦的良臣,何来嫌弃一说,都快快请起吧!”
那些空口白舌的大话他不想说,但又害怕气氛因此凝固,恰好营帐的帘子一卷,素月端着早饭走了进来,“哟,我来得不是时候啊?”
“不,你来得正是时候。”放下心中大石,拓跋臻心情格外愉悦,“明日我们就可以启程回去了!”
“真的?”素月不禁莞尔,要不是手上捧着东西,她恨不得跳起来,“太好了,大王万岁,殿下万岁!”
看她雀跃的样子,赵扩和李书仁也跟着笑起来,“姑娘做起事来不含糊,高兴起来却也像个孩子。”
拓跋臻望着她,眼神中是满满的宠溺,“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