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笼罩着大地。姜云霁躺在军需库的草垛上,嘴里还叼着一根麦秸秆。
苏岑跳了上去,“还没决定吗?”
“决定了。”他吐掉嘴里的麦秸秆,答得很干脆,“开弓没有回头箭。何况拓跋臻那个小人,我就算答应他的要求,他也不会把月儿还给我。我不相信他!”
信的内容便是拓跋臻对素月说的那些话,若姜云霁肯退回峡谷关,他便将素月送还。附图是一张素月被囚在牢笼中的画像,目光哀怨,处境凄楚。
若不是苏岑拦着,姜云霁当时就想将老将军召回。这忽然之间却爽快得苏岑都有些意外,“你见过露珠儿了?”
露珠儿回来之后第一个单独见的人就是苏岑,所以苏岑自然也知道素月请她带给姜云霁的话。
“是。”姜云霁一点也没有回避,素月是她的主心骨,她的话便是比皇命更有用的旨意,“若是月儿有个三长两短,我自陪着她去便是,但我不能让更多像露珠儿师姐那样无辜的人去为我们的决定受罪。”
原本以前那样热心爱说话的一个人,现在却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咿咿呀呀之声。姜云霁的嗓子之前被烟火熏伤,他很了解那种急切又无法表达自己的痛苦。
“你和月儿都是性格纯良之人,你们一定会在一起的。”苏岑拍了拍他的肩膀,陪着他躺在草垛上看着斗转星移,等着启明星的出现。
天刚发白的时候,平城东门的守卫就发现从薄雾中走来的瀛渊国大军。他们擂动战鼓,步伐整齐,带着如同潮水一样的气势汹涌而来。
“快,鸣钟,警告。”
铜钟悠远而绵长的声音顺着城墙穿过街道传入城中,也传入拓跋臻的府邸。
“到底还是来了。”
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来。要是他不来,后面的戏可要怎么唱下去呢?
拓跋臻换了身更鲜亮的衣袍来到素月的院子。
即便是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褥子,但从直观来说,素月那还是叫睡在地上。
“听见外面的钟声了么?”他隔着寒铁的栅栏问。
“听见了。”素月漫不经心的看他一眼,踢开被子坐起来,“你是因为听见丧钟,所以把自己打扮得这么漂亮,想入殓的时候好看点吗?”
“你什么时候学得嘴巴这么恶毒?”拓跋臻的眉心微微一蹙。他以为认识到现状,她能收敛一些。
“你不知道吗?我现在可是长了两条舌头的人哟!”素月站起身来,开始做一些热身的运动,“一条是子桑素月的,一条是露珠儿师姐的。刚才跟你说话的,可能是那一条。”
她纯粹是为了恶心自己才这么说,拓跋臻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看来,你还是没想清楚。”
“清楚,已经不能更清楚了。”素月一个翻身用双腿将自己倒挂在牢笼上,“你和我站在不同的位置,看到的必然是颠倒的世界。既然谁也没办法改变谁,何必还要捆绑在一起彼此折磨呢?”
只要拓跋臻不靠近,素月的心情就很轻松。
听到钟声的时候,她心里是轻松的。不管这场仗到底谁输谁赢,至少说明了一点,那就是姜云霁已经可以放下他们的感情做到冷静理智。即便是自己不在了,他也能很好的保护族人。
她现在不怕死,只怕会对不起姜云霁。
“你的心当真能这么狠?”拓跋臻细细的观察着她的表情,只要她透露出一丝一毫的动摇,他也会觉得自己这些日子所做的一切没有白费。
然而并没有,她不但没有一星半点的动摇,还仿佛是被注入力量,更加的坚定,“师兄,放我走吧!别把我们那些美好的回忆都消磨没了,好吗?”
“如果没有你,回忆要来有何用?”拓跋臻扶着门框的手一寸寸的收紧,目光从失望到狠毒,“你好好在这儿呆着吧!等着我取下姜云霁的首级,再来看你。”
他走得决绝,大红色的披风招摇在晨曦里。然,他们再也不是那一对鲜衣怒马的少年……
“战况如何?”拓跋臻登上城墙,不觉皱眉。
越是响晴薄日的时候,河道附近就有越多的薄雾,在太阳没有高悬的时候,开战其实对双方都多有诸多不利。
“一切顺利,他们被我们打得不敢露头。”守城将领非常自豪的答到。投石车和箭阵一直在不断的运作,薄雾的深处是一片哀嚎。“殿下放心,他们撑不了多久,应该很快就要撤退了。”
他的话音刚落,薄雾中果然就传来鸣金收兵的号令。
“殿下回去歇着就好,这里末将应付得来。”
这个时间,原本不适宜主动进攻。就算是要进攻,走的也应该是偷袭的策略。为何姜云霁不管是进攻还是撤退,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儿?他真是着急抢回素月,所以头脑发了昏吗?他帐下的那些将领,也都头脑发了昏吗?
拓跋臻不解,“尔等小心守着,切不可掉以轻心,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在大家懈怠的时候卷土重来。”
“是,末将明白。”
即便是这样,拓跋臻还是不放心,他想姜云霁就算想抢回素月,也不该在这个时候羊入虎口。他花了半个时辰,将东门一线的布防又重新检阅了一遍。确定固若金汤,方才松了一口气。
而此刻,西门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老将军将三千将领分成三份,一份早早的利用芦苇杆潜伏在河道里等待时机,一份趁着敌人松懈的时候发动攻城,还有一份隔着河岸用素月最新设计的远程弓弩射击掩护。
登上城楼的第一件事,他们便是破坏鸣钟,将整个西门完全变成平城布防的死角。等到挂钩、绳梯从城墙上垂下,水中的人便一跃而起,攀上城楼与攻城小队汇合。
在弓弩阵的保护之下,第一小队略有伤亡,但潜伏在河道中的第二小队,实力得到完整的保护。
“极速行军,勿伤百姓。”待到所有人马都进城之后,老将军方才拿出传讯的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