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清的脸上,是大写的尴尬。
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对姜子建不利,若是姜云霁再拿出什么猛药来,他隐约有种这个儿子保不住的感觉。但若是姜子建真的跟昊玥国暗中勾结,这个儿子似乎是不要也罢!
“朕该生气就要生气,你总不能捂住朕的耳朵,遮住朕的眼睛吧?说吧!”
“拓跋弘业受伤是真,但并不是子建令他受伤,而是他自愿受伤。”姜云霁拿出那份盟约的手抄本呈给姜云清,“皇兄请看。”
盟约中详细记录事情的起因经过和结果,还有双方就此事达成的协议。
拓跋弘业受伤的目的就是为子建成为皇位继承人铺路。一个有着赫赫战功的西太子,定然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胜过那个在长宁只懂得收买人心的东太子。
他们的计划成功了。回长宁这么久,皇上一直冷淡着姜子睿就是最好的证明。
无论他们割让给瀛渊国多少城池,待到姜子建继位之日,都会无偿的还给昊玥国。这才是他们为什么随随便便就能陪嫁三五座城池的原因,并非重视武如梅是什么鬼公主。
他们最初的计划是送武如梅到姜云霁的府中,一来可以监视姜云霁的动向,二来可以破坏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
可武如梅一再的拿这份盟约的内容要挟姜子建,让姜子建感觉到自己被人掣肘,十分的光火。情急之下便生出这条一石二鸟的毒计。
只要将武如梅的死扣在姜云霁的头上,他便没有违背盟约,也再不必为武如梅会暴露自己的秘密终日提心吊胆。顺便,他还可以除掉姜云霁潜在的威胁。
此计思虑之全面,用心之歹毒,远在姜云清的意料之外,“若是他布置如此周详,怎么会不防着你?武如梅并不信任你,你如何能拿到这份盟书的手抄本?”
“到底皇上还是不肯信我。”姜云霁失望的苦笑起来,“这份盟书不是我找到的,是月儿。”
“想必武如梅一再入府挑衅的事情,皇上也有所耳闻吧?”
这件事,皇上的探子早已经报告给姜云清。不过他只当是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并未过多的留意。
“月儿的智慧,远在武如梅之上,每每总是能叫她铩羽而归。可奇怪的是,武如梅依旧乐此不疲,花招层出不穷,似乎是有人在他背后出谋划策。”
“月儿觉得蹊跷,方才着人对她多加留意,一不小心竟然发现她与子建过从甚密。
子建是致使拓跋弘业受伤的人,武如梅却是拓跋弘业的小姨子,两个原本应该站在对立面的人,如此守望相助,岂能不叫人疑窦丛生?”
话到这里,姜云清已经很明白,在所有人视线都集中在姜云霁和这门亲事的抗争上的时候。素月的醋意让她意外收获了这样一份至关重要的证据。
“那你为什么一早不拿出来?”就像是被他们的互相算计弄得团团转,姜云清的声音里透着愠怒。
“因为月儿没有给我。”姜云霁的笑意里有苦涩、无奈,还有宠溺,“皇兄也见识过她的脾气,之前因为子规和侧妃的事情一直跟我怄气自不必说。那日子规又在殿上指责臣弟与武如梅暗中苟且,她怎么肯给我这么重要的东西?”
“若不是今日知道我上殿,担心我有去无回,她大约得等到这些事过去才肯拿出来说一说。”
姜云清觉得素月的目光短浅得让人生气,却又觉得情有可原。像她这样不功利却没什么家族荣耀可争的人,唯一需要用心争抢的仅仅是一个男人爱自己的心。
“臣很遗憾,若是臣早点择一位太子侍奉,是不是就能减少这些矛盾,避免这所有的事情发生。”
姜云霁怅然的叹了口气,大殿之上便陷入一片夜一般的沉寂。
直到有侍卫在外面怯怯的禀报,“皇上,陈子规在天牢门口撞柱而亡了。”
“为什么?”话是问门外的人,但姜云清却习惯性的看了姜云霁一眼。
“微臣奉命押解陈子规回牢房,沿路正好与陈皇后同行。陈皇后一路对陈子规进行谩骂和侮辱,太监杨敬更是对陈子规大打出手。”
“陈子规全程未发一言,直到走到天牢门口,方才嚎啕大哭起来。然后趁着微臣等不注意之时,一头撞在牢门前的石柱上,当时就断了气。”
那场面实在是太过屈辱悲愤,姜云霁禁不住湿了眼眶,“她临走前可说了什么?”
“还请皇上恕罪,微臣方才敢说。”
“你进来回话。”姜云清将那侍卫叫进殿中,“朕恕你无罪,你慢点,一字一句给朕说清楚。”
那侍卫拱拱手,“微臣遵旨。”
陈子规临终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但是因为她边哭边笑,内容有属于大不敬,侍卫方才显得十分的谨慎。
她说:陈润芝,你会遭报应的,我就会下十八层地狱也要诅咒你!
陈润芝,是陈皇后的本名。
陈子规这一生的悲剧,都源自这个身居高位的皇后姑母。不但被当成棋子利用和玩弄,事败之后还要一个人背黑锅,还要被一个阉人当众羞辱。
她也是爹生娘养,自幼读书识字的大家闺秀,她如何能承受这样的打击?她的心里,岂能无恨?
许久,姜云清才发出一声苍凉的叹息,“是朕错了,都是朕的错。”
十四五岁的陈子规已经出落得很标致,那时候她的心里住着一个叫姜云霁的病秧子。
姜云清忌惮着姜云霁年少成名的威望,他不想自己有一位陈皇后之后,再出一位姓陈的恒亲王妃。所以当陈皇后提出让陈子规嫁给姜子建的时候,他亲口许给她太子妃的位置。
“朕不该设这两宫皇后和两宫的太子。朕想让他们明白弱肉强食可以有很多办法,而不是把这两个孩子便成众矢之的。
朕怕他们争,又怕他们不争,到头来竟然还是一样也没避过。生在帝王家的命运,到底就只能这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