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石块齐飞,城头上金汁火油、滚木擂石与与城下密集的箭雨相抗,流动的火焰、滚动的石头,破空的箭矢和遍地的尸体,鲜血涂满了城头和大地,被砸坏弃置的云梯、撞城车、壕桥散落了一地。
遥儿和沈人醉站在城楼里,紧蹙眉头看着眼前的一切,攻打这一面的是穆也和叶赫宇香的军队,由于图图撒等人的军队长途行军刚刚赶到,体力不支,所以主攻方向明显放在了穆也这边。
他们打得很猛,有一处城墙被几架云梯和飞抓攻破了,狄人军在箭雨的掩护上登城,拼命地往里冲,只要占领一个点,很快他们的军队就能占领全城。云桐虎全副戎装地在外面指挥,调了一支预备队过去,迅速把登上城头的狄人兵清理了,云梯推离城墙。然后,一桶桶火油,一根根擂木、一块块滚石便运了过去。
沈人醉的目光忽然望向远方,指点道:你看那里!
遥儿举目望去,只见狄人人的大营中竖起一座望楼,比城墙还高出三丈,望楼上站着几个人,正向城头眺望着,观察城中守军的部署和战斗情况。从这里望过去,望楼上的人只是几个小小的人影儿,连衣袍都看不清,更不要说面目了。
遥儿道:站在望楼上面的,应该就是穆也、叶赫宇香和几位狄人主将了。
沈人醉睨了她一眼,问道:你还在打那个主意?
遥儿道:我总觉得这个法子是可以利用的,只是如何利用却想不到。
遥儿指了指城墙处的一个士兵,他的同伴已经战死,他一个人搬不动擂木。其他兵员还未来得及补充上来,眼见一个狄人兵攀着云梯在城墙上冒出头来,他只得放弃擂木,抓起大刀冲了上去。
遥儿道:我现在就像他,明明手里掌握了一件很厉害的武器,砸下去就能杀伤一片,可我没有办法使用它。结果就只好这样苦战了!
沈人醉站在他身边。偷偷瞟了她一眼,咳嗽一声道:我以为弥子暇是跟你在一起的,所以一路跟踪你去了狄人。你在幽若冒充叶赫宇香的时候,我看到你身边……有一个狄人男子呀。
遥儿还在苦思如何利用自己的相貌对付狄人人,听他提起赫月,想起那异常旖旎的一幕。心头便是一虚,连忙故作从容地答道:是啊。他是……他就是狄人大相的公子,叶赫宇香的未婚夫。
哦……
沈人醉道:他……没察觉你是假的吧?
遥儿打个哈哈道:那怎么可能?我跟他……呃……又没有什么太多的接触。
沈人醉等了片刻,不见她再说下去,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他问完了话。依旧不见遥儿回答,忍不住扭头看她,就见遥儿定定地看着前方战场一言不发。不禁担心地问道:怎么了?
遥儿缓缓地道:别说话,你让我想想。我好象想到办法了。
遥儿静静地思索了一阵,说道:我想,我有办法叫他们退兵了!
沈人醉惊讶地道:什么办法?
遥儿道:玲花的默咄与大相卿陌,他们联姻,是为了结盟……
沈人醉道:不错!
遥儿道:狄人可汗资历浅显,他的叔叔玲花默啜想取得狄王之位,而狄王自然有一帮拥护的势力,这是他的天然优势。这样一来,默啜这只潜龙就不得不争取外援,他选择了仅次于王族的最大势力:大相卿陌,与他结盟了!
然后呢?
我想我知道他这次出兵的目的了,一是打一场大胜仗,为他争取狄王之位壮一壮声势,二是找个借口把拥护狄王的主要兵力调出来,以免他们干涉自己夺位!
然后呢?
几枝流矢飞来,笃笃两声钉进了二人身旁的窗棂上,可是两个人静静地站着,谁都没有动。
遥儿侧过身,面对着沈人醉,微笑道:不需要派什么人马出城的,我只需要冒充叶赫宇香,把东狄王润雄已然暴毙,玲花默咄联合大相夺位,排挤亲王族部落的消息传到图图撒等人耳中,他们的十万大军就会流水般撤去了!
遥儿向沈人醉笑问道:我这个主意怎么样?
叶赫宇香口不能言如何……
沈人醉呛然拔剑,寒光一闪,一枝力道将尽的矢箭被她一剑劈飞,剑嚓然还鞘,整个动作干净俐落,优美之极。
……故意向他人透露军机?
这一句话,拔剑、劈箭、还剑的动作已经一气呵成,而他说话的语速、声调,全无半点异样。
遥儿道:她只要出面露脸就好,具体的言语可以让她身边的人来做!就像我冒充她劫掠狄人部落时一样。
沈人醉道:那你又怎么确定,她现在依旧不能说话?
遥儿道:如果她能说话,岂不更好?我只学几句简单的狄人语有何难处?
沈人醉道:她的声音你听过么?你确信听到你说话的人没有听过叶赫宇香说话?
遥儿怔了怔道:这个……当然不能。不过……我离开狄人时她还不能言语,现在她应该还不能说话吧?
遥儿说着,不由把目光投向了远方,那儿矗着一具高高的望楼,望楼上有几个人影。
望楼很高,比城头还要高出三丈,这里是旷野,站在高高的望楼上,朔风呼啸,刺骨生寒。望楼上的几个人都穿着狼皮袄、狼皮裤、足蹬牛皮毡靴,头戴狗皮风帽掩耳,外面又罩了羊毛毡的大斗篷,包裹的严严实实。
穆也、叶赫宇香都在望楼上,他们当然穿得起名贵的皮裘。但是名贵的皮裘早就失去了保暖御寒的意义,而成为一种身份的象征。
所以皮救剪裁制作的款式只求雍容华贵,完全使去了挡风御寒的作用,穿那么一件皮裘在这儿,颈项处只要有一点缝隙,寒风就呼呼地往里灌,就算裹一身海龙皮的裘衣也没有用。反倒是这狼皮的衣服。其实御寒效果一点都不比海龙皮的差。只是不够耐看罢了。
如果我们先前能吃掉虎奔峡那五千齐军,此刻再打王母卫,他们在兵力运用上。就会感到吃力了。可惜……,想必姑墨的援军也快到了,这样一来,还是得消耗一下他们的兵力。才有可能破城!
说话的是穆也,声音从厚厚的围巾下传出来。依旧宏亮有力。
他的脸上也蒙了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来,面巾的上沿因为热气散逸,已经凝了一层霜雪。眉毛上也是一层霜,一双冷厉的眼睛,透出一股凛然的杀气。
旁边一个同样装束。蒙了面巾的用嘶哑的声音说了一句话,她的声音不止嘶哑。而且粗嘎难听,就像一团沙砾用力摩擦出来的声音,叫人听了十分难受,但她说的什么却没人听见,声音太低哑了,一出口就被大风吹散了。
穆也皱了皱眉,扭头问道:你说什么?
那人转过身,背了风扯下面巾,居然就是叶赫宇香,也不知道是何小荷那纯属坑人的草木香灰真的能治病,还是叶赫宇香的嗓子没有完全被破坏,她伤势渐愈后真的能说话了,只是她的声音变得低哑难听,就像一个老夜叉在午夜时分贴着你的耳朵说话。
可惜了一个千娇百媚的娇娘呀!
叶赫宇香用低沉沙哑的声音道:咱们……兵力充……足,不给……们喘息……机,各部轮流……阵,挑灯夜战,日夜不停,一定要把……早些攻下……我要带队……攻……
风势很大,叶赫宇香那鬼一般的声音又实在太低哑,饶是穆也侧耳仔细倾听,还是有些字含糊了过去,不过叶赫宇香的意思他已经明白了。
穆也会意地点点头,道:今夜,就由你部人马来先行攻城!
叶赫宇香用力地点了点头,望向王母卫城头,眼中露出炙热的光茫,光芒之下掩盖着的是一片扭曲与疯狂……
她能说话了,可是比不能说话时更让他难受,这样鬼一般难听的声音,如非必要她根本不想开口,她恨死了青穹落,恨死了图图撒和拉哒……自己这个样子怎么做草原的田七娘,草原的女王!
所以,她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渴望一场大胜。
她死死地盯着城头,恨不得现在就登上去,把她的战旗插上城头,她却不会想到,有一个人正站在那城头,正在打着她的主意!
……
城头的激战进入了白热化状态,一些碟墙垛口,士兵已经与敌人刀来枪往展开了肉搏,城下,一具具云梯搭在城头,狄人兵如同一群群蚂蚁攀援而上,城头的火油、滚木、擂石疯狂地砸下去,每一下都像下饺子的砸下一大片人。
那些云梯也被撞杆推倒或火油烧得冒起火苗,依旧牢牢竖在城边的十不存一,可是哪怕只有一具,只有一个人爬上城墙,都是一件令人非常紧张的事,必须马上把他们压制住,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个小小豁口,很可能就成为致命之处。
草原勇士擅长骑射,擅长马上作战,纵骑驰骋,那种打法酣畅淋漓,最合这些剽悍桀骜的狄人人的口味,攻城战本非其所长,不过他们骨子里的彪悍和英勇弥补了这一点,尽管仰攻城堡非常吃力,可他们一个个嗷嗷叫着往城头上冲杀,似乎完全漠似了自己的生死。
这是一群在草原上游荡的狼。
然而经过职业训练的齐军却也早已不是扛着锄头的农民,尤其这些驻守边防,常年与敌人打交道的职业军人,他们的彪悍和英勇,丝毫不逊于他们的敌人,猛攻、鏖战、头断、血飞。双方士兵都用性命拼搏着,已经杀红了眼。
郎将,援军到了!
云桐虎正在指挥城头指挥,一个亲兵突然兴冲冲地跑来报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