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见状,忙起身迎上前,扶住了迟宴,含泪劝他:“娘娘,保重玉体!”
迟宴却像是没有听见,紧紧的揪着他的衣领,歇斯底里的吼道:“这消息是谁带回来的?是谁?为什么皇上不知道?为什么广陵当地官员没有上折子!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一定搞错了!”
“娘娘,你别太激动了,小心胳膊上的伤!”凌非听闻殿内乱糟糟就闯进来,看到迟宴雪白手臂上那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淌着血。
鲜红的血渍,滴落她的白色衣裙,泛起一朵朵刺目妖艳的红花。
“走开!你们都别烦我!我要听沈将军说!你给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迟宴声色俱厉,瞪着一双凤眸,仿佛要索命的厉鬼。
沈瑜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深知她所受的打击,广陵王迟容轩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他的死去给她带来的伤痛无法估量。
“说啊!”
“广陵王在江阴与泗水交界处遇难,此处隶属江阴境管辖,江阴太守尹太一故意瞒情不报,甚至还横加阻拦,所以宫中根本就不知道有此事。”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一直伺候广陵王的太监六福从死人堆中爬回来的,一路跋山涉水躲躲藏藏回到了京城,他不敢入宫所以找到了沈府将此事告诉了家父。家父昨夜一病不起,六福因伤势过再重在加上疲劳过度,于昨夜死去。”沈瑜悲痛的说道。
“那六福可知道是谁授意的此事?”
沈瑜点头,咬牙一字一句的说道:“当今太子!尹太一是他的党羽!这些都是六福趴在死人堆里听到的。”
迟宴惊愕,双眸圆睁,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一股巨大的悲愤朝她席卷而来,心头像是被人狠狠的剜了一刀,眼前忽然一阵眩晕,双膝一软整个人都失去了知觉。
“娘娘!娘娘!”
“来人啊!快传太医!”
迟宴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下坠,坠入无边的黑暗中,耳边回响着无数的声音和纷杂的脚步声,像是在呼唤着她的名字。
她想要回头看一眼,却觉得脖子上如坠了千金,转也转不动,好累,她真的好累!
就这样睡下去也好,但愿她能够长睡不复醒,远离这乱世纷杂。
身体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却丝毫不觉得有一丝一毫的疼痛,她就蜷缩在这黑暗之中,许久许久都不曾动弹。
“娘娘,娘娘...娘娘...”
云娘的声音盘旋在黑暗的天空,焦急而担忧,一遍遍的呼唤着她,似乎她不回应,她就一直不肯 停歇。
“云娘...”迟宴缓缓的站了起来,朝着那漆黑似墨的天空喊了一声,霎时间,金光四射,穿透了这无边的黑寂,眼前的景象渐渐的由模糊变得清醒了过来。
“娘娘,你终于醒了!”云娘喜极而泣,眼泪禁不住渗出眼角,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别哭!”迟宴抬手帮她擦了擦眼泪,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胸口像是被掏空似的疼痛不止,“我睡了多久?”
“您睡了整整一天,可是吓坏我了。那会儿叫了太医来瞧病,她说您是伤心忧虑过度而至,给开了方子,我已经煎好了药...您趁热喝下去吧。”云娘说着,轻轻的托起迟宴的后背,帮她依靠在床头,端起那一碗黑乎乎的药汁,盛了一勺吹了吹送至了她的唇边。
迟宴摇了摇头,将那勺子推开,伸手直接接过药碗,一仰头将那药汤一饮而尽,苦涩的滋味在便唇齿间蔓延开来。
云娘忙端了温水来,让她漱口,之后便递上了两颗蜜饯来缓解口中的苦涩。
迟宴将蜜饯含入口中,轻声的问道:“沈将军走了吗?我昏迷的这半日可曾发生过什么事情?”
“沈将军已经走了。他原本是打算上朝时将此事奏明皇上,此刻皇上的身体也很虚脱,他怕皇上向您这般经不起打击,所以也没有再去养心殿面圣,听太医说了您无大碍之后,便离开了,临走时他说如果您需要什么帮助,尽管派人送信给他,他万死不辞。还说沈家是王爷一手提拔起来的,沈家上下誓死效忠王爷。”
迟宴虚弱的点了点头,示意云娘:“你下去吧,我想静一静。”
迟宴呆呆的坐在殿内,看着日光逐渐偏西,最终隐没在了地平线中。
夜晚降临,一阵难言的痛楚与孤寂将她团团包围。
思及昨晚的那个梦,迟宴就一阵阵的难过,原来轩哥哥真的遭了毒手,昨晚真的是来跟她告别的。
分别三个月,他平安信一直不到,她只是认为山高路远,他步程缓慢,所以迟迟未至。
却不想堂堂的广陵王,竟然被人劫杀在半路之上。
而那派人去杀他的,竟然就是迟韵!
当初她与迟韵结盟之时,他就答应不会对太子动手的,如今轩哥哥被废,已经不再是太子了,对他已经毫无威胁了,他却依然不肯放过他,还命人偷偷的斩草除根。
如果早知道轩哥哥会遭此厄运,她当初就绝对不会与迟韵结盟。
早知道他是如此狠辣之人,而她却依然这样傻傻的相信了他。
可怜,他的轩哥哥就这样成了权势斗争的牺牲品,他那样如皎皎明月般的人,原本就应当无拘无束的纵情山水之间,却不想从那尊贵的位置上下来之后,落得一个悲惨的下场。
迟宴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被迫中断了思绪。
殿内掌起了灯,云娘见她一直枯坐在床上,眼神呆滞不言不语,觉得十分的心痛。
她上前,温言安慰:“娘娘,人死不能复生,您要节哀!”
迟宴抬眸看着她,幽遂的眸间满是忧伤,浓郁得化不开,“云娘,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轩哥哥会死。我不相信!你明日出宫,去告诉景王,让他派人去搜索太子哥哥的下落,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云娘蹲下身来,双手轻轻的帮她揉捏着双腿,轻声说道:“这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了,您去哪里找?我问过沈将军了,他说他曾经去过广陵,那个有悬崖的地方地势陡峭难行,山中多豺狼虎豹...”
她话说到一半,倏然停住了,不肯再继续说下去。
“山中多豺狼虎豹...”迟宴喃喃重复着这半句话,山中多豺狼虎豹,即便是去了也不定能找到他们的尸体,或许早已经化为那畜生们口中的晚餐,只剩下森森的白骨了。
迟宴的眼眶不禁红了,鼻子酸涩难忍,她恍然记起离别时,他为他擦去了最后一滴泪水,叹息着说恐怕那是最后一次为她擦眼泪了。
谁知道,竟然一语成谶。
迟宴死死的咬住下唇,生生的将泪水逼了回去,他不希望看到她的眼泪,她便不要在哭。
否则,他在九泉之下,怕也是心中难安。
“娘娘,您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痛快了!”云娘看的心痛,失去亲人的滋味,她非常的了解。就像是被人剜去了心口,空空落落的,又悲痛难忍。
毓贵妃虽说不是皇上的亲生女儿,但是她与广陵王这么多年的感情,早已经情同亲兄妹了。
广陵王的悲惨离世,最痛苦的人一定莫过于毓贵妃了。
“我不能只顾难过,还有比难过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迟宴强撑着,将悲痛压在心底,她轻轻的唤了一声:“沈非!”
沈非从外殿走了进来,站在了她的床头,瞧见她脸色苍白,神情恍惚,不由的为她担心起来:“娘娘,您这样王爷知道也会难过。”
迟宴摆摆手,示意别说话,长眉微蹙,沉思了片刻,缓缓的开口:“凌非,你看广陵王之事过去了这么久,还能查到什么蛛丝马迹么?”
凌非摇了摇头:“时隔太久了,恐怕是难。这些日子以来广陵一直不太平。洪涝灾害持续,民众情绪不稳,恐怕不日也将要发生一场暴乱。”
迟宴深眉紧锁,口中喃喃自语,凌非凑上前去,却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忽然迟宴停了下来,猛的抬起头:“凌非,今夜你就出宫去通知王爷,让他明日里想法弹劾这个江阴太守!”
“以什么理由弹劾他?”凌非问道。
“找理由弹劾!我不相信他就没有错!就算是从他的身上找不到错,那就给他罗织罪名!我不管他是不是无辜,就凭他杀害广陵王这一条就足够诛了他的九族!”迟宴咬牙狠道。
不是迟韵的党羽吗?
敢动轩哥哥,那就翦除他的党羽,凡事与广陵王被害沾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凌非领了命,便着手出宫事宜。
迟宴又吩咐云娘:“你去吩咐下去,今日之事让宫中所有人都保密,绝对不能走漏一丝风声。皇上哪里,更不要让他知道了。让他将养几日,身体好些了之后再说。”
“是!”云娘领命后下去了。
迟宴一个人留在殿中,心头一阵阵的窒息绞痛, 她捂着胸口,咬着嘴唇身体抑制不住的轻颤,眼角的泪水还是止不住的大颗大颗的落下来。
轩哥哥,此仇不报,阿宴誓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