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时光荏苒,转瞬便已到了三月天。到处都是春的光景,草长莺飞,一片新绿。
阳光开始暖起来,冰雪早已不见,春风拂翠,万物复苏,生机盎然。偶尔还会下场小雨,那雨丝细细的,美妙至极。
咏灵的宫禁早已解除,因此也总伴着侍女们一同在园中赏春。便是此刻,她驻足在一处亭子,只见亭外娇柳媚花,青山溪水,薰风细雨……伴随着边角悬挂的铃铛,和谐悦耳,又款款动人。
坐在长椅上,缓缓伸出手去接那雨丝,却被随风飞扬的柳枝轻轻触摸,她眨眨细密的眼睫,心中有丝微痛。
触景生情了,突然想起了自家的柳枝,也想起了去年的春天。
去年,似乎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吧,哥哥游学归家,她布置的一片喜庆,满府相迎。
却不想他回来后,竟然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唉……
如今哥哥怎样了呢?父母又怎样了呢?还有珠儿,他们应该是早已到家了吧!是否平安呢?又是否已把自己的消息带了回去呢?那么,知晓以后,大家又都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想起哥哥,心头一片揪楚,她不禁用手抚住胸口,脸上更是一片凄然。
倘若他知道了这些,一定会难过吧!甚至会很难过——他那么爱她,她知道,他最怕的便是她被别人抢走,可如今,事情真的发生了,哥哥会怎样呢?
她真的好担心他,毕竟,他是她唯一的,最亲的最爱的哥哥……
又想起了北辰昊昍,他是北月帝王,他的执着她无法反抗,更何况,除了劫她来此外,他对自己,的确很真诚,还有恩宠。
唉!罢了罢了,想了又如何?或许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谁也无法改变,无法逃脱,只能顺其自然了。
她把头靠在了廊柱上,挥退了侍女,一个人呆呆的望着亭外的雨丝出神,脸上是飘渺的伤感。
总之,又想家了。
她本就是善感的性子,更何况骨子里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对这近一年来的经历,虽有成长,却难以通透,因此自然是感伤的。
不知何时,身边的气息产生了些许变化,她敏锐的抬头,就看到了北辰昊昍的身影。
微有一惊,连忙站起身来行礼:
“陛下——”
北辰昊昍截住她欲屈膝的身子,似也在嘱咐她不必惊慌,待得两人平视,他开口问:
“方才在想什么?”
咏灵微抿了唇,低垂了头答:
“没什么。”对他说了又怎样呢?为了少些伤感争执,还不如不说。
而北辰昊昍的眼光却丝毫不离开她的脸,甚至眸光锐亮,仿似能猜透她的心意似的,顿了顿道出:
“朕今日带你去一个地方。”
咏灵抬眼疑惑问道:“什么地方?”
“随朕来便知道了。”他不由分说牵起她的手,迈下小亭。
咏灵虽疑惑,也只有跟着,却见北辰昊昍竟是拉着自己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这倒是叫她更加不解了。
两人坐在了马车上,似是要往宫外行去。而他不说,咏灵便不问,只好乖乖的坐着。
帝王御辇空间自然宽敞,因此两人并不挤。北辰昊昍只是淡笑着看了她一眼,便把眼光投往了窗外别处,而咏灵自然更不敢直视天颜,因此两人看上去倒是各怀心事。
但其实,自从那日之后,咏灵便开始郑重的看待和思量起北辰昊昍这个人了。
他已经三十四岁,算起来几乎是可以做自己父亲的年纪了。可是他气宇天成,俊逸无双,那相貌甚至比哥哥还要好看。哥哥已经是自己心目中一等一的男子了,风标冠世,文武双全,也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好男儿了;她所见过的风姿绰约的男子,还有林大哥,西林铭綦,亦是俊美夺目,但那是一种翩翩美少年的味道,含着一丝出尘的轻佻。而不同于北辰昊昍,生就一副龙章之姿,更是因岁月熏陶出了满身的霸气还有沉稳的底蕴,光华耀世,魄力十足,让人不自觉的就被他吸引,甚至牵引,并且只能为他周身强大的气场所折服,不禁俯首称臣。他天生就是皇室贵胄,身为北月先皇后嫡子,才华无双,自小便名扬四海;总是穿就一身只属于帝王的龙纹华服,身形高挑,举头投足间风华盖世,帝王之气威势迫人。
这三个人,简直就是三种不同的风格,完全没有可比性。咏灵忍不住偷眼瞧下他,心中想着这些意乱神迷,禁不住唇角浮起了笑意。
作为一国霸主,北辰昊昍的故事已听了太多太多,曾经的自己还真没想过有能跟他同坐一辆马车的一天,而想起他们之间牵连的源起,就不得不提那位他曾经的王妃了。那应该是他少年时代的一段故事,且不止于此,他对这个王妃的深情传遍四国天地可表,并且毋庸置疑,这难道不是一种美德吗?为了这位王妃,他憎恨东风国、不纳后宫、甚至因钟情她的相貌而做的一切匪夷所思独辟蹊径——这个男人有这样的一份深情,他也定不会是个很坏的男人吧!
不知何时,两人的视线交汇上了,咏灵一个激灵,立马低下头去,脸上更是透出一阵羞红,显然是为着自己方才的遐思而心虚了。
而北辰昊昍却是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她,眼中闪出复杂却灼亮的光。他自然是发现了她的打量才回头看她,而此刻她脸上的表情,不觉引他深究。
但不过片刻,两人就都被车马停顿的声响拉回了思绪。
外面内侍通报:“陛下,到了。”
于是两人下车。
咏灵抬眼望望四周,此处显然已是郊外了。眼前是一座大宅,她望过去,突然眉心一跳,这宅子……但却无暇细思,便被身旁的北辰昊昍拉着手往前走去,直到站在了那宅院门前,她望着两尊威武的石狮略微出神,再抬眼,只见上面的牌匾空空的,没有书写任何字迹,这倒是有些诡异。
“不进去看看?”倒是北辰昊昍先出声了。
咏灵便也不扭捏,提裙迈步,走上台阶,进入府内。
抬眼,一片愕然。
她的嘴巴微张,眼睛直直的盯着目之所及的一切,稍瞬,双目便有些胀热了,猛地抬手捂住了嘴巴,亦是在避免自己发出惊叹甚至哭泣。
这是……
这是自己家呀!
是自己在南雪国绛雪城的家——司徒府!她扫视一圈,这一景一物,入眼所见全都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庭院、游廊、林木、屋宇,甚至楼阁厅台……怎么会如此?
她回头望望北辰昊昍,却看到他正在对她微笑,且不语。咏灵随即了然,这竟然是北辰昊昍仿照着司徒府建造的一模一样的宅院!
想到此她先顾不得震惊,不禁跑过去,想要去找自己的屋子。
司徒府是很大的,而这宅院更是完全相似,走了好久才到,她迫不及待的推门进去,又愣住了——
一模一样,竟然连她的卧房,那内里的摆设,甚至各式物件,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
她的眼泪不禁流了出来,看到此情此景,她没有办法不动容。
静静的走过去,一样一样的抚摸那记忆里的一切,桌椅、屏风、字画、书籍、床帐、甚至还有那垂吊的环珮……
天哪!这有些太震撼了!
良久,咏灵终于回神,她转过头,走出屋外,正看见,北辰昊昍立在阳光下,遥遥望着她。
也许是眼泪迷离了眼睛,那一瞬间,她好似看到了哥哥,那飘渺却又坚定的身影让她毫不犹豫的就冲了过去,伸手抱住他,紧紧地环住他的腰,脸庞贴在他的胸前,任眼泪打湿他的衣襟。
这一刻,就先把他当成哥哥吧!无论如何,她真的很感动;在她想家的当口,看到这一切,她不知该说什么,只想抱住他,痛快的哭一场……
北辰昊昍的愣怔只是一瞬间的,随后却伸臂亦抱紧了她,并拿右手轻轻的拍抚她的脊背和发顶,想要安慰和缓解她的情绪。
“喜欢吗?”他在她耳边轻轻出声。
咏灵抬眼,虽然心内还有几分疑惑,但也说不出不喜欢,这一刻,为着他对自己的心思,的的确确是被感动到了。
这处别院与真正的司徒府几乎有九分的相像,显然是要耗费极大的功夫的,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又是从何时开始做的?
“这是何时做的?”想着,不自觉的就问了出来。
“自从年后便叫人开始动工了。”北辰昊昍也不瞒她。他神样的人,自然懂得咏灵的情绪,假如她那么想家的话,那就叫人给她建一个“家”好了。
咏灵听罢却稍愣,竟然能如此神速,这个工程可是不小呢!实则是他有心了。想到此,她又有些惴惴,便再问:
“那你又是如何知晓我家中构造的?”这些格局布置,几乎一摸一样,他定是派人细密的打探过的,而司徒府上下把守森严,想是这也不太容易的吧!
而北辰昊昍却给了她一个不置可否的嗤笑,些许娇宠的点了点她的额头道:
“我若想知道,那自然不难。”
咏灵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了,因此,只能微微点了点头。抹了两把眼泪,待得情绪稳定,终于退离了他的怀抱:
“让陛下费心了。”她略微欠身行礼,无论如何,礼不可废,这句话也有些疏离的味道了,她接着补充:
“其实,无需如此的。”这不小的工程,不止耗时耗力,很显然,还很耗费金钱,她自然感到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