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花皇宫养心殿。
一名小内监战战兢兢的将一封简报呈递给西林铭綦,西林铭綦拿起展开,似乎还未及细读,面上表情已逐渐显得狰狞。即便那小内监完全不敢抬头看他,也似对他的愤怒有所察觉,于是整个身子愈发的觳觫了。
“如胶似漆,琴瑟和鸣?”只听西林铭綦慢悠悠颤巍巍的读着这几个字,声音冰冷到几近发抖,那浑身的肃杀之气,惊的下首的小内监吓得几乎要哭出声来。
“不,不!全是鬼话,鬼话!”
西林铭綦倏然暴起,将眼前的几案给掀翻了开去。几乎在同时,那个小内监终于受不住的惊叫一声,亦被随之而来的器物给砸的头破血流。未及抬头去看,便觉满室的物什器皿都铿锵乱飞了起来。他便发自本能的捂住头脸往外间奔逃,同时仍觉耳边呼呼风过,几乎所有的器物都在朝着自己砸过来,有一些砸在了自己的身上,有一些却掉落地上碎成一片。他知道皇帝又发疯了,便不由哀哀哭叫着躲在了殿中的某个角落里,蜷缩着瑟瑟发抖。
直到整个内殿已经没有了一方完好的器皿,并且连皇帝自己也被满室的狼藉碎片给挤迫的没了立足之地时,西林铭綦才算终于发泄完了,便开始望着满室狼藉呼哧呼哧的直喘气。喘了良久,他突然又开始低沉的冷笑起来,随即又开始哈哈哈的狂笑,笑的几乎眼泪都出来了,却终于又伤感的叹息道:
“举案齐眉,伉俪情深?灵儿,是不是一直以来,你心里爱的都是他呢?”他说到这里摇摇头,居然用双手抱着脑袋坐了下来,脸上表情似乎难以承受,又痛苦万分。
是的,近日听闻南雪国相夫妇重归于好,他却没有办法为他们共庆同喜,而是满腔的悲愤和怒火。即便理智上十分清楚自己此刻的身份这样的态度着实不该,可他却控制不了自己。即便当初算是自己亲手将她给送嫁出去,并且声称是为了她的幸福遵循她的意愿,可此刻他却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一听说两人恩爱和睦比翼连枝他就心痛的要死,他做不到祝福她,做不到当真如同她的哥哥那般守望她的幸福。因为他仍旧爱着她,这思念如同毒瘾一般的戒不掉,却又每每被折磨的噬痛心扉。尽管日日沉浸国事甚至拿声色犬马来麻痹自己,可却依然没有用处,他日渐消瘦精神也愈发萎靡,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夜里甚至难以入眠。虽然自知这样下去十分危险,却无可奈何。那痛苦一直折磨着他,任岁月蹁跹,却依然坚韧的浸淫着他的精神和肉体,令他几乎要承受不住。
“陛,陛下,宇文都统求见。”大监连霍这时候也忐忑的上前奏报。
西林铭綦没有说话,连霍擦着汗又奏报了一遍,西林铭綦才略微摆了摆手。虽然他现在不想见任何人,但华威毕竟是自己亲近的人,他此番过来,说不定是有什么要事。
宇文华威在外殿等候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了那混乱的响声,如今进殿,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那般狼藉吓了一跳。他简直无处落脚,好不容易踏着满地碎片走到了皇帝身后,也不知该如何行礼,最后只得对着他长叹道:
“陛下这又是何苦?”他方才也大约听了小内监说是因为何事了,其实想想也明白,现如今,还有什么事情能让陛下动这么大的肝火呢?
西林铭綦仍旧是没有回头,宇文华威毕竟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除去身份之外,两人更像是亲人和挚友,所以他毫无防备的对他敞开心扉慨叹道:
“华威,我只觉得无望,不知我毕生还能追求些什么。”
这句话,真的就是他近来的感悟了。爱情?已经随着她的离开而消失了,更可悲的是,自己甚至不能像北辰昊昍那样,发誓务必要夺回她。因为她可是他的妹妹,即便自己倾力攻破了南雪杀掉了司徒昭远,他也不可能被允许得到她。更何况,当初是他自己亲手将她送了出去,用她来交换皇位的安稳国家的保全。一想起这些,他就心如刀绞、痛恨莫名。而至于天下?呵呵,西花一直势弱,曾经受北月欺凌威逼,现在又受南雪东风钳制。自己明明恨死了司徒昭远,但在名义上却依然是他的同盟者,必要的时刻还要同他联起手来才能保得国家的安全。他想起这些只觉得很累,觉得自己简直任人欺凌腹背受敌,天下人都负了他。是了,自从失去了咏灵,他就觉得整个天下都是自己的敌人了。而在这样的心态之下,他似乎也没有心情励精图治、奋发求强了。自己原本就从黑暗的宫廷斗争中长大,一直以来被文氏一党欺压迫害,已经酿成了他阴暗无光的性格底色。原本的追求也只是为了让文氏一族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应有的代价,可现如今,文氏一党几乎都死绝了,他却完全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国内的反对者也几乎被铲除光了,他的皇位再无忧虑,可他仍旧一丝喜悦也无。因为除此之外,父皇也离去了,那个所谓的生身母亲也死去了,甚至连咏灵——自己生命中最后一丝的温暖,都被那般无情的抽离了。所以眼下这偌大的皇宫之中,甚至这整个瘠牛羸豚的西花国,只余他孤身一人,无人可傍无枝可依。而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所以他恍然间觉得人生失去了目标,似乎就只剩下等死了。
宇文华威听罢也长叹了一声,亦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他明白陛下被那件事情伤的很深,并且无处纾解。这让他也心中生痛,看着陛下一天天颓废下去,也只暗自着急却无能为力。
“陛下,既然不可得,为何不能忘却呢?这天下之大,有多少的聘婷女子?陛下也委实应该考虑立后了。”宇文华威最终只得道。这也是他今日来的目的之一,同时也盼望能够有一个契机让陛下从这样的痛苦中解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