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林铭綦去看了咏灵,但咏灵还没有醒来,也或许是已经醒了却不愿意睁开眼睛。他望着她依旧苍白的容色,似乎睡梦中都在流着眼泪,也只得轻轻将她的泪水拂去,并为她拉了拉被角,便起身离开了。而紧接着,他却径直来到了慕秋狄的房间。
慕秋狄已经醒了,却是如同换了一个人般的,再也不会跳不会闹了,而是安静的横坐在床上,头转向里侧,一手搭在膝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西林铭綦径直走上前去,对着他开口问道:
“你打算如何呢?”毕竟这是他们师徒三人的事情,眼下咏灵又没醒,他也只能来问他了。更何况,他此番还另有目的。
慕秋狄却是连眼睛都没有抬,显然还没从伤痛之中走出来,似乎完全不想回答他的话,当然,他此刻也不愿意见到他。
然而西林铭綦看着他满身的伤痕又哀伤无限的脸,却不悦地再次开口了:
“男子汉大丈夫,出了事情只知道伤感有什么用?尊师大人的身后之事也还是要办的,仇也是要报的,但却需要一步步来,总要分清孰轻孰重。”他这一番话,看似鞭策教导,实则颇有心机。
慕秋狄终于回过了头来,蹙着眉目质问他道:
“你究竟想要说什么?!”灾难总是会让人快速的成长,似乎从昨夜起,慕秋狄就难得冷静了许多,头脑也变得清明了起来。深知他西林铭綦不可能会这般好心的为自己如此操心,所以他这样讲,一定是有什么需求的。
西林铭綦也难得见他这般的冷静逼人,心头倒是有了一丝的心虚,可却侧过了身子依旧霸气十足地道:
“我会帮你准备好足够的盘缠,同时命人护送着你安全的回到东风国,将尊师大人的遗体尽快送回故土安葬,落叶归根。这亦是你此刻最需要做的事情。”
慕秋狄盯着他看了良久,眼中的怒火却也越来越深。哼!这厮果然没安好心,竟然是打的这个算盘!他这话的意思,就是不打算让师妹跟着他回去了,而让他自己带着师尊走。这想的可真美啊!可他哪里能够答应?!且不说于情于理师妹都应该去送师尊一程,更何况,他还记得师尊临终之前将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那分明就是要将师妹交付给自己的态度,他这个外来人又凭什么过来横插一杠?
“你做梦!谁要你的盘缠?谁要你护送?!休要打什么歪主意了!我师妹不可能留下!”慕秋狄哪里是省油的灯?弄清楚西林铭綦的意图之后,曾经对他的恨意与厌恶就又回来了。更何况,这次的行刺事件,还有师尊的死,恐怕跟这厮还脱不了干系。他没找他算账就已经是便宜了他了,此刻竟还敢有这非分之想?简直是找死!
西林铭綦一个冷眼扫了过去,定定的看着他,稍后却怒极反笑了,摇了摇头叹息道:
“我说慕少侠,你是不是还没有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呢?那些人显然是想要置你们于死地的,而如今,却只死了一个尊师大人,他们哪里能够罢休呢?而这一路上天高地远,危险重重,你又如何能保护得了她?!倘若到时她有了一分一毫的损伤,你又要情何以堪呢?!”西林铭綦到底不是个意气用事的莽夫,所以此刻自然也愿意对他忍一时之气,晓以情理循循诱导。毕竟他的目的,也只是让司徒咏灵留下而已。
慕秋狄果真被他的这番话说的面上神情有了些破碎,却仍旧硬声回道:
“这不用你操心,我自会护她周全!”对西林铭綦的说辞虽然他亦是有些担忧,却也不愿意轻易放弃咏灵。
“哼!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西林铭綦听他仍旧那般的不受教,终于恼怒了,额头上青筋微跳,袍袖一甩却转身对他冷笑着道:
“慕少侠,是本王才应该奉劝你,还是不要妄想那不可能之事了!你可晓得她的身份,啊?”看着慕秋狄那又愤恨又是不解的脸,他走上前去逼视着他,面容些许邪狞地道:
“她乃北月国的玄玑长公主,而你只是一介无名小卒,又如何配得上她?!”此人实在是让他窝火,所以只得拿出司徒咏灵高贵的身份来打击压制他,想着让他望而却步了。此刻看着慕秋狄果然因着他的话而瞪大的眼睛,西林铭綦再再逼近道:
“她身处北月皇宫一年有余,因故又同那北月国君北辰昊昍和北月皇后慕容洛兰都有纠葛,还有她的哥哥,南雪国禁卫军大统领司徒昭远,这些人都在到处寻找她,而你以一人之力又如何能够保证她可以平安?!简直是不自量力!”西林铭綦咄咄逼人,那语声和表情,几乎要将慕秋狄给戳穿了。
慕秋狄也当真是被他话中的内容给震慑到了,眼睛睁地大大的,却也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去驳斥他了。其实他冥冥中是知道司徒咏灵的身份不会简单的,可当真从别人的口中听到“玄玑长公主”这五个字,仍旧忍不住会吓一跳。毕竟,北月不止是强国,且北辰昊昍此人也是四国之中令人闻风丧胆又家喻户晓的人物,而他的长公主,应该是北月当朝唯一的公主。更何况玄玑长公主此人,还是最近才传遍天下的,此等传奇经历在四国早已经人尽皆知,更是声名大噪。更何况,师尊临终之前还让师妹去寻找淮南王,说淮南王是她的外公,那也不正是验证了她玄玑长公主的身份了吗?即便退一万步讲,自己其实并不在意什么身份尊卑,相信师妹也应该不会在意的。但是,西林铭綦的话中却也有着不得不让他在意的部分。毕竟,司徒咏灵这高贵的身份所带来的隐患与危险,是的的确确存在的。就如西林铭綦所说,那么些厉害的人物都在寻找师妹,那么他真的能够以一己之力护得她平安吗?自己是否真的像西林铭綦所说,太自不量力了?
所以慕秋狄此刻的神情十分的复杂,眸珠也转个不停,眉宇紧蹙,却最终对着西林铭綦抿了抿唇冷哼了一声,便不再多言了。
西林铭綦当然看出了他内心的松动,于是便再接再厉道:“更何况,若是她自己肯留下呢?”
他的唇边撇起灿烂又蛊惑的笑容,竟看得慕秋狄的心里愈发的不是滋味,可却也不知该如何发泄才好,只得愤愤地道:
“哼!师妹她定然不会愿意留下的!就算是,也是你耍了什么招数,你真是卑鄙无耻!”慕秋狄咬牙切齿,他心知肚明这个人的意思,现在是来对他做说客,那待会儿恐怕就会是师妹了,倘若师妹真的被他说动了呢?而若当真是师妹自愿留下的,他又能拿什么理由和身份去阻止她呢?他心里越想越是难受,却也拿不出合适的说辞来驳斥西林铭綦。
“我卑鄙?还是你无知呢?!爱一个人就要为她设想,处处为她考量。如今你的景况,自顾尚且不暇,可还能保护得了她吗?!你当务之急,是应该将尊师大人的尸首带回故土入土为安,将浮云派接替门户发扬光大,将来才好为尊师大人报仇。却是千不该万不该,为着此时的一己私欲害了别人也误了自己!而倘若只有你一人回去,那么目标便会小很多,反而不易引起那些人的注意!等打点好了一切再回过头来复仇,这才是可行之策!”西林铭綦说的有条有理,似乎还真有那么点儿为他盘算的意思。
“废话少说!我只问你一句,杀我师尊的凶手,你可知道是谁?!”慕秋狄终于又恢复了冷静,虽然态度依旧没有好转,但却拧眉盯着他问道。
“文贵妃文蕙。但她却是你此刻绝对对付不了之人。或许待得他日,协同着你整个浮云派,再加上我的力量,才有可能报仇雪恨。所以,你此刻只能韬光养晦,而不能意气用事!”西林铭綦眯着眼睛回答他,同时也不忘提醒他所面临的现状。
慕秋狄又深深的看了他良久,双拳紧握了下,却忽而冷笑了一声,终于点了点头道:
“我明白了。”他说的其实也没有错,自己虽然武功盖世,可此刻毕竟只有一个人,又身在异国他乡,哪里能够同在该国的朝堂上呼风唤雨的文贵妃相搏呢?所以报仇一事,只能从长计议。但西林铭綦这厮说这些话显然是另有算计,不全然安的好心。所以他转过脸来,停顿了片刻才又道:
“至于师妹或走或留,那就姑且看她自己的意思吧!”慕秋狄闭了闭眼睛,当下的心中似是真的在考虑放弃了。毕竟,关乎咏灵的安危,他也不愿意冒险,西林铭綦虽然可恶,可眼下的确能够更好的保护她。更何况,有些事情,也当真需要看她自己的意思。就比如,她对自己,是否真的有自己对她那般的心思呢?如若没有,为何还要因为师尊的临终之托就禁锢住她呢?想到此,慕秋狄突然觉得有些凄凉,于是对着西林铭綦摆摆手,也不看他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