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吧。”
段惊澜的声音很轻,让云危画觉得有些恍惚。
永远……吗?
在云危画的印象里,也有一个人和她说过这个字眼。那个人说,她是他的妻、他会永远待她好,后来,那个人就亲手喂她喝了穿肠毒药。
云危画闭上了眼睛,可不知怎的,脑海里回荡着的全是项北辕深情款款的话语;进而又变成把她关在柴房、喂她喝下毒药时的狰狞嘴脸;后来,又变做了他与南宫卿安情深切切的胶着模样。
永远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但是在云危画看来,“永远”,就是那一说出口就会变质的东西。
是最令人沉迷,最令人痴狂,却也最虚伪的言辞。
它从来不是一句承诺,而是彻彻底底的谎言。只不过因为期限太长,所以被戳穿所用的时间也太久——可谎言就是谎言,终究会有被戳破的一天。而在那之前,人们便在“永远”的假象里自欺。
云危画的情绪忽地低落起来,抬手想要将男人推开。却听到了谢祁的声音:“殿下,您醒了吗?”
云危画这才注意到,天际已经泛白,新的一天到了。
段惊澜看了云危画一眼,抿唇,眼里又恢复了往日淡漠的神色。他也没再多话,出了屋子和谢祁商量事情去了。
城门已经大开,在进进出出的人群里,白王府的这一辆马车显得异常扎眼。段惊澜并没有乘坐马车,而是先行一步回了王府,仿佛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处理。
可等云危画进了王府以后,却怎么都没看见段惊澜的影子,就连林明然也不在。
谢祁也是,刚一落脚,把云危画送回了府上,便急急忙忙又出去了。看那上蹿下跳的模样,想来体内中的毒已经因为百毒之血的缘故除尽了。
云危画便也不管他们,老老实实回了谭风院,研究起自己的医书来。
谢祁一路跑到了香袖微弦里,可这一次,却并非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他望着香袖微弦大大的牌匾,深深叹了口气,然后颇为不舍地,凭着自己一身好轻功,偷摸摸溜去了后院。
香袖微弦的后院,是从不让外人进的。因为这里,也是白王府处理一应事务的重要场所。
往日里,段惊澜若不在白王府过夜,就多半是在香袖微弦了。
因着上次哄骗云危画给白王下药的事情,南叶在段惊澜跟前没少受冷落。这几个月过去,两人的关系才有了回暖的迹象。
谢祁一闯进院子,就看到南叶在小亭里自顾自地沏茶、练习茶道。
南叶虽然是小孩外表,可动作娴熟,有模有样。见谢祁来了,便笑道:“真是来得巧了,快来尝尝,我刚用年初的梅花雪水泡的茶。”
谢祁可不是什么风雅之事,煮茶论道之事实在与他极不相符,可他还是听话地凑了上去,拿起一杯尝了尝,咂咂嘴,满心遗憾:“我对于茶道,实在没甚造诣——这事儿,你该找顾颉或者白王殿下才是。”
“顾颉整日闷在屋里摆弄木头,殿下更是连影子都难得一见,我还能找谁?”南叶满不在乎地撇撇嘴。
谢祁自然懂得经过那次事情之后,段惊澜和南叶的主仆关系有些生冷,知这话题不能继续。他往南角一处紧闭着的大门的屋子看了看,道:“顾颉还天天把自己锁在里边?”
“是啊。”南叶满不在意的点了点头,也往顾颉的房间里看去。
自从她认识顾颉的时候起,这个人就一直埋首在屋里,若不是白王殿下有事找他,顾颉甚至能三天三夜不出屋子!
有次南叶实在好奇,便趴在顾颉的窗口看了看。只见得,顾颉手中拿着磨刀和刨子,正仔仔细细地摆弄着一根木头!
这很奇怪不是吗?
第一神医的大弟子,整日闷在屋里,竟为了摆弄这些木匠才会弄的小玩意儿!
南叶起初是不敢相信的,于是她第二天,又趴到了顾颉的窗边想要一探究竟,而顾颉还是在摆弄着木头。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都是如此!
南叶百思不得其解。
她觉得无趣,终于不再去趴窗头了。可顾颉却主动找到了她——原来,南叶偷偷在窗外看他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
顾颉坦白承认了自己闷在屋里捣鼓木头,可至于这么做的原因,却片字未提。
南叶觉得,白王也是知道这件事的。
比起他们几个与段惊澜明显的主仆关系,顾颉与白王的联系却十分微妙。
平日里,顾颉不会轻易去找白王,而白王,也不会把自己手头的各种事宜交给顾颉去办。就连顾颉的师父舒晏城,在世时都帮段惊澜跑东跑西忙这忙那!
偏偏顾颉例外得很。
南叶遥遥往顾颉的屋子看去,打磨木头的声音时不时地传到了小亭里:“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做什么呢?”
谢祁也点点头,相为应和。
“对了谢祁,”南叶道,“刚明然过来,说这几日殿下都不准你来香袖微弦溜达了,这是怎么回事?”
提起这事儿,谢祁觉得心都要碎了。
天知道刚才,面对着香袖微弦的大门时,他有多想进去!可今早进城之前,段惊澜明言,禁止他这半个月里踏进香袖微弦半步!
“不好说,不好说……”谢祁愁眉苦脸,转而又极为痛苦地道,“我好生委屈啊!”
他真的特别委屈,他的朱砂紫鹃夕雾南烛姑娘都得要半个月后才能见着了!
不就是因为被王妃脱了裤子吗?可那也不是他想脱的……王妃忽然解了他的腰带,他能有什么办法?
就在谢祁沉浸在自己的哀痛和悲怨中时,冷冷地词句传来:“委屈?”
这声音熟悉得很!足以让谢祁听见就能吓掉半条命!
谢祁战战兢兢地回身,发现段惊澜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自己的身后。都怪自己武艺比白王殿下差了好大一截,才察觉不到对方走近!
谢祁赶紧摆手,一脸惶恐,展开了拍马屁的技能:“……不不,白王殿下上德冲虚,谢祁不委屈!!”
“……”段惊澜看了他一眼,径自绕过谢祁,将一份卷宗放在了南叶面前,“这里边的人,这几天调查清楚。”
南叶接过卷宗,简单看了一眼,皱眉:“都是女子?”
“嗯。”段惊澜点点头,还欲再说些什么,却也只是犹豫了片刻,便转身走了。
南叶本想拦着段惊澜喝杯茶,可话还没说出口,段惊澜已经走出了亭子。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自从那次她骗了云危画之后,白王,就与她显得生分了许多。
南叶低下头,咬着唇,手里的卷宗被她捏得发皱。
她因羞愧而张红的脸映在谢祁的眼里,连带着谢祁的情绪也低落了起来。
“那个……南叶,我能不能问你个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