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让狼牙去陪着那个柳姨娘了。”余子岩的语气,就像是说今天的天气,风轻云淡,没有多余的情绪。
秋姑大吃一惊,“狼牙,就是那只恶犬?”还真是余宜人的亲弟弟,下起手来都得见血。
可此时,秋姑一点也不想同情柳氏。余宜人是她看着长大的,就算余宜人害过人,可在秋姑眼中,她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只可惜,余宜人不在了,不然还能看见余子岩这样的一面。等到余子岩长大了,定能接手余府,更不会怕压不住余子和。
张氏平复了一下心情,努力平静的说着:“阿岩,你温书去吧。”
若是平常,张氏定要好好责罚余子岩,她最不愿见到的就是儿女成为刽子手,但是今天她说不出任何责怪的话语。
青山下,绿水旁。
易堔光着上半身坐在小溪旁,唇角一直噙着笑意。阳光落在他身上,格外的柔和。
余宜人打湿了碎布,擦拭着他强壮有力的胳膊,自顾自的说着:“今天天气不错,听说我们快到荒原了。我还没去过荒原,不知道景色如何?”
“荒原,以前去过一次。”
“我记得,那次是你出征,途经荒原。”余宜人的记忆格外的清晰,因为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易堔。当时她看着易堔威风凛凛的坐在马背上,带领着千军万马出城。他就这么骑着白马,踏着铁蹄入她梦来。
只不过,就是一面之缘,余宜人当时正受着柳氏母女的欺压,更加没有多想半分。
谁能想到,今生他们两会一起去荒原呢。
“嗯,荒原可是个好地方,不要听着这个名字,就觉得是一方荒凉之地。”
余宜人勾唇,“你与我说说,我要听。”一壁说着,一壁抬起易堔的手臂,慢慢擦拭着。
“荒原之所以被称为荒原,那是因为人烟稀少,但是树木繁密,更有许多的草药。当地人不多,而且很少开垦,所以一切都还是当初的面貌。李毅就是看中了荒原的草药,用衣服布料粮食之类的跟当地人交换。”当地民风淳朴,热情好客,易堔是见识到了,余宜人还得亲自去体验一番。
他觉得,余宜人一定会很喜欢荒原的风土人情。
余宜人道:“原来如此。”原来是一处世外桃源,想到世外桃源这四个字,总能让许多人神往,余宜人就在其中。“易堔,以后我们隐居山林吧。我不喜这世间的繁华,我们一起归隐山林,不问世事。”
皇宫里的泼天富贵自己享过了,无数的设计陷害自己也扛过来了,连苑内着火烧毁了她半张脸都挺过来了,多少的屈辱和苦难自己都尝过了,她是真的觉得无趣了。
“都依你。”
“都依我?你难道心中没有什么宏图之志吗?”要说没有,余宜人才不会相信。不然易堔上辈子怎会位高权重,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岂是儿戏?
余宜人顿了顿,继续说道:“你没必要这么迁就与我。”
易堔理所当然的说道:“我只想着跟你安稳度过此生,不迁就你我还能迁就谁?”
“难道你不想做回你的大将军吗?”
这句话把易堔带入了深深的回忆,他记得当时听见余宜人入宫为妃的时候,除了杀人还是杀人。他们都认为自己立功心切,谁都不知道,他只是借此忘掉余宜人。
命运总是爱捉弄人,在他把余宜人牢记在心的时候,却让她成了皇帝的妃子。
于是易堔和余宜人再入可能,他只能选择慢慢的忘记她,对于余宜人的事情渐渐充耳不闻。麻木自己,把时间都耗在战场上,从而达到自己忘记余宜人的目的。
时间一长,易堔也就以为自己真的忘记余宜人了。直到宫宴的那天,他看见余宜人坐在慕容且的身边,他脑海中突然涌起一个杀君夺位的念头!
只要杀了慕容且,夺走他的皇位,收纳他的江山,余宜人就会在自己怀中妩媚的笑着。
但是他还是忍住了,慕容且不仅仅是余宜人的丈夫,还是他唯一的姐姐易玥的丈夫。这个男人天生好命,左拥右抱都是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女人。
他心中愤恨,却也无可奈何。
这个时候,有一大臣之女对余宜人冷嘲热讽,还欲引起他的注意,肖想将军夫人的宝座。易堔本就烦闷,一掌结果了她。怎知余宜人正好走来,那女人倒在她脚边,口中的血吐到了余宜人的脚上。看着她花容失色,易堔多么想柔声的安抚一番。
耳边传来了余宜人的声音,将易堔从回忆中拉了回来。“易堔,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没有,只是想到了一些往事。”
“往事里可有我?”
“都是你。”
不远处,李毅看着余宜人如花笑靥,莫名有了一丝的悸动。他救起的这对兄妹,男的长得俊美,女的更是美得不可方物。可是怎么看,都不觉得是一对兄妹,而是一对璧人。有了这么一个想法,李毅忽然觉得心里不好受了。
甩了甩头,笑了笑。这怎么可能,他们就是一对兄妹,是自己多想了。
六姨端着一盆衣服走来,见余宜人帮易堔擦着身子,举止亲密,笑容姣好,眼中微微露出一抹黯然。看看人家成双成对,而自己形影相吊。再有一两天就能抵达荒原了,可是六姨的心里慌得很,不知道怎么言喻。
她的女婿虽说极其疼爱她的女儿,但是他上有父母,当时他父母就不同意这门亲事,过了这么久才勉强接纳了她的女儿,现在又怎么会容得下自己呢?她这不是会连累自己的女儿吗?但她也是走投无路,不知何去何从。
“六姨,我帮你一起洗吧。”余宜人见六姨过来,将打湿的碎步放入易堔的掌中。
“不用了,你身娇肉贵的,怎么做过这种粗活。”看着余宜人肤若凝脂,玉手芊芊,掌中连个茧都摸不着,显然是哪家的金枝玉叶。反观那个男人手中老茧,通身的气派又不像是布衣平民。她也没猜测太多,总之这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而她不过就是一个外人。
余宜人笑了笑,拢起袖子朝着六姨走去,自然而然的接过六姨手中的盆。“我不会洗,六姨教我可好?”
“好吧。”这么一大盆的衣服,六姨也不知道得洗到什么时候,正好有余宜人肯帮忙,求之不得。
余宜人蹲下身子,将衣服从盆里倒了出来,随手拿起一件浸在水中,还不忘扭头对易堔说道:“易堔,你自己慢慢擦吧。”
“嗯。”他看不见余宜人的样子,但是可以想象她在小溪旁洗着衣服,感觉就像是一家两口,场面十分温馨。
六姨暗暗打量了一下余宜人和易堔,心中的猜疑更坚定了几分,轻声说着:“明后天就能到荒原了,你们是打算跟队会去吗?”
“对,我们两想要跟着商队回去,毕竟易堔的伤势还没痊愈,他”双目失明,要是被慕容珏的人找到了,他们怎么逃得过呢?余宜人当然还是为了他们的安全着想。
六姨道:“他们不知道会在荒原呆多久,不过你们养好伤再回去也不迟。可给家人报了平安?”她的女儿跟余宜人差不多的年纪了,看见余宜人的时候,六姨总是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女儿,然后想起自己身上的惨痛,难免伤感。
“没有。”余宜人也想,但是更不能连累他们。
听余宜人这么一说,六姨联想到余宜人是清白之身,易堔又说是两人是兄妹关系。理所应当的认为他们两是两情相悦,奈何家人不允许,故而私奔遭到了意外。
他们现在又怎么好飞鸽传书,给家人报平安呢?
想当初,她的女儿也是如此,一想到自己的女儿曾经经受了这么多的磨难,于是对余宜人不免有些怜惜。
六姨以一个过来人的角度,苦口婆心的说道:“回去之后,好好跟你父母说说,他们会原谅你们的。”天底下,没有不疼爱自己子女的父母,若是有,他们也担不起父母二字。
余宜人指尖一顿,明白六姨所说的意思,无奈的笑了一声。他们可不是私奔的情人,而是被人追杀,不得已如此。
易堔闻言,停顿片刻,笑道:“多谢六姨,我们回去之后,定然会好好的跟长辈们解释。”
“想必你们的家人,现在都担心死了,听我的话,先给家人报个平安。”看着身边这两个小辈,六姨总忍不住唠叨起来。
余宜人知道六姨是真心实意的为自己好,但是要不是情非得已,他们怎么不想给家人报平安呢。“六姨,我们也有迫不得已的原因。易堔的伤势一好,我们就会回去。”
她现在极其想念张氏和余子岩,却不能将自己的情况告诉他们。难以想象张氏以为自己死了的样子,会是多么的崩溃。
洗好衣服之后,余宜人扶着易堔缓缓归队。见张世贤已经给她们架好了简单的晾衣架,张世贤就是余宜人睁开眼看见的那个中年男人,她也是事后才知道他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