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随便说说,对了,你这名字挺好听,是你娘起的么?”司夫人问。
沈霓裳笑了笑:“为何夫人不说是旁人起的?”
这个旁人指的自然是这个身体的父亲,但她实在不想叫沈重山那声“爹”,便含糊了说法。
司夫人听明白了,抬了抬眉梢:“你很不待见他?”
这个“他”指的谁,两人皆心知肚明。
经过昨夜反省,沈霓裳也有心将自己的态度改得诚恳些。
司夫人在她最困难的时候伸出了援手,即使她还是很难将她放在那个,自她出生就缺失的位置上,但她的帮助和庇护,值得她付出足够的真心和尊重。
她不愿意欺骗他。
沈霓裳不可置否,只道了句:“换做夫人,会连女儿的名字都记不起么?”
这就是承认了。
司夫人轻声笑,没有接这个话题,面上了然道:“那就不是他起的了,”又在口中念了两声:“霓裳霓裳,这名字不错,倒也适合你这副小模样。”
司夫人瞅着她笑。
沈霓裳却摇首,笑笑叹气道:“也算不得好名字,不过这名字是一位长辈所起,换了只怕他老人家会跳脚,只能用着了。”
“这名儿怎么不好了?”司夫人饶有兴致问。
沈霓裳道:“曾经有个武艺高强的女子也唤过此名。”
“那不挺好的么?”司夫人又拈起一片瓜。
“好什么好?她是一名绿林女匪,虽是艺高人胆大,但命却不好。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男人,最后还被这男人给刺了一剑,然后一夜白头,孤独终生。”司夫人闻言一滞,咬着瓜片眨了眨眼,沈霓裳接着说:“还有一个女子,舞姿倾绝天下,她跳得最美的曲子便唤做‘霓裳羽衣曲’,后来那号称最爱她的男人为了天下大势,不得不亲手赐死她……”
司夫人也有些说不出话了。
这样一听,这名字岂止是不好,简直是有点带衰。
“听你这么一说,这名儿好似还真有些不大顺,”司夫人将瓜片吃下:“你那长辈给你起这个名儿,你说的这些典故,他难道竟不知晓?”
“他是个武痴,只晓得那头一个故事。他也只知道那唤作霓裳的女子武艺高强,巾帼不让须眉。我想,他的本意应是想我也似她一般有本事,能做个纵横江湖,快意恩仇的女子吧。”沈霓裳眼中浮起一抹追忆般的淡淡笑意:“至于第二个故事,他向来不爱读书,却是不知道的。”
司夫人闻言也觉得好笑,笑过之后,眼底几分若有所思:“听你这样说,你这个长辈倒是个性子中人的。”
沈霓裳沉浸思绪中,并未察觉,只笑笑不语。
这时,一个小丫鬟快步行进来在司夫人耳畔低低说了几句,沈霓裳只听得“张家”及“大夫人”这样几个字眼。
司夫人面上露出奇异笑容,沈霓裳心底蓦地生出不妙。
这种笑意太熟悉了!
司夫人但凡准备开口讽刺或是调侃揶揄她之前,面上都是这样一副笑容。
“来,妙真小翠,你们伺候小姐去换衣裳。”司夫人旋即起身,指挥几个丫鬟:“你们也去帮忙,动作快些,莫耽误我的事儿。”
沈霓裳被几个丫鬟拉着起身:“夫人,为何要换衣?”
“我的女儿自然要穿得漂漂亮亮,”司夫人语声极温柔可亲,“乖,快去。”
沈霓裳还不肯动:“夫人,我这衣裳挺好的——”
“叫你去就去,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啰嗦什么,赶紧地,”柳眉一竖,司夫人变脸快得让人应接不暇,紧接着又妖娆一笑,轻拍了拍她的脸颊:“不是说了要孝顺么?那就快点,别耽误老娘看戏——这出戏,本夫人可等了一早上了!”
沈霓裳被扯到了内室,妙真负责衣裳,小翠负责妆点,两人动作利落,合作无间,不多时,她就大变了模样。
“这……”沈霓裳望着镜中的那个自己。
肌肤雪白,双颊朱粉薄染,螺黛将有些浅淡的眉毛勾勒出清晰柳叶眉形。
水蓝夹粉白的长间裙一直系到胸下,配着一件窄袖浅粉小襦,因天渐冷,里面给她换了件折枝的曲领中单护住了平胸小襦遮不住的胸前肌肤。
薄妆素裙,淡雅而不失贵气。
淡扫蛾眉,眸清似水,眸光顾盼间,宛若玉质天成。
这样的一身妆点,完全判若两人,不象原来的她,也不像本身的她,完完全全的一个古代的贵女!
太华丽精致了些,她略有些不适应。
好在虽是华丽,但无论衣裳还是妆扮,总体色调还算素雅,也不是不能接受。
她曾看过古时的一些妆容图,有些实在是让人难以直视。
据闻华国边上有个岛国,其最负盛名的一种装扮便是从华国古代传过去的。点状的眉形,腮红两团,还有樱桃状的唇妆,皮肤白得像鬼,确实足够让人注目,可也足以让人惊吓。
小翠如果要将她打扮成那样,她绝对宁死不从。
眼下这装扮,还在她的审美观范围内。
“你瞧哪件好?”妙真一手拎了件半臂中腰锦襦,左边是一件品红色缀珍珠的合欢対襦,右手则的一件白绫地七彩绘的画襦,问小翠。
小翠手里正拈着一片粉色裹朱红的桃花形花胜,闻言偏首端量了下,指着她右手那件绘着衔花彩色绶带鸟的连理画襦道:“这件!”
妙真随即伺候沈霓裳穿上,待小翠要将那桃花花胜贴向她眉心时,她赶紧躲:“这就不用了吧。”
她都没见沈如彤她们贴过这样的,也太夸张了些。
她大概猜到司夫人想看什么样的热闹了,但不表示她愿意被人当热闹看啊。
“小姐,这是夫人吩咐的,若是奴婢做的不好,夫人会责罚的。”小翠看着她,不过十三四岁的小模样,态度却是不容沈霓裳反对:“小姐这身衣裳本就素淡,上个花胜才够得上小姐的气韵,何况待会儿若是夫人觉着奴婢给小姐妆扮得不如别人,就算夫人不罚奴婢,也是折了奴婢的牌子。何况奴婢只是贴了这一个花胜,式样也素雅,人家外头但凡遇着些场合,还在脸上画好些个花子,贴金片的都有呢!小姐这已经是极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