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霓裳四人赶到出口时,白凤凰正面朝出口背对而立,多伦带着几个伴兽族勇士连同几人的伴兽一起,拦在出口位置。
听得脚步声,白凤凰转身,目光在四人面上一落,神情肃然莫辩:“你们要与我同去?”
沈霓裳不言语,一笑颔首。
“事情恐怕会很麻烦。”白凤凰说了一句,顿了下又解释般道,“红色的信号只有一种可能……我的寨子被人攻破了。”
白凤凰的面色很不好看,语声沉沉说完,眸色平静地望着四人。
穆清看向凌飞,凌飞勾唇无惧一笑:“走吧,也当涨涨见识。”
穆清朝白凤凰笑了笑:“事不宜迟,白大当家请带路。”
白凤凰深深看了四人一眼,眼底滑过一丝柔软,没再多言,颔首转身进了洞口。
多伦朝四人点点头,拿出四片解瘴气的叶片给四人服下,示意四人跟上白凤凰,未有提遮眼的事。
“父亲会让黑卡跟着你们。”多伦只道了一句。
沈霓裳点头,同穆清三人一道入了洞口。
这次未有遮眼,四人很清楚了看到了通道的形状,果然是从山腹中穿过。
出了通道便是瘴气林。
沈霓裳走到穆清身边,毋须赘言,穆清便矮身将沈霓裳负起,提气跟着前方三人,展开身法飞驰。
几人都将身法几乎提到极致,风驰电掣近一个时辰后,天色已经彻底暗沉下来。
好在几人都有内力,夜视不差,即便沈霓裳也比普通人在夜间视力好上几分,故而停下来时,也能隐隐约约看见周围景象。
他们在一座林间停下,四周山峰错落有致,白凤凰目光灼灼地望着前方不远处一座如同柱子一般孤立笔直的陡峭山峰。
凝目望去,山峰侧面有一条仅能供两人并排通行的羊肠小道,一路蜿蜒地朝山顶延伸。
“你们的寨子在山顶?”穆清低声问。
白凤凰紧盯着山顶的方向,点了下头,却沉思不语。
很显然,凤凰寨的位置可谓天险,不但隐蔽之极,而且十分易守难攻。
只消在小道上设卡,除非对方有功力通天的高手或者是打消耗持久战,否则绝没那么容易攻下。
而白凤凰离开寨子不过三日,一个寨子的物资贮备,不可能连三天都抗不过。
如今既然被攻破,要么是对方有绝顶高手相助,要么……就是有内奸背叛了寨子。
白凤凰显是在沉思这两种可能。
沈霓裳四人对视一眼,凌飞偏首看向白凤凰,语气低低淡淡:“你的寨子恐怕出了内奸。”
“不可能。”白凤凰断然否决,“寨子只有三十七人,十三人是镖局的家眷,另外十四人皆是这十二年来陆续收进寨子的。他们都是走投无路之人,且心性皆受过考验,没有背叛寨子的理由。”
凌飞轻轻而笑:“那你如何解释眼下这等情形。寨子占据天险,没有功力八层以上绝不可能这般轻易攻破。心法八层的高手可不是那般常见的,即便是一国之君也要以礼待之,会千里迢迢来在深山老林来攻打你一个山匪寨子?”
白凤凰蹙眉不语。
“还记得那日薛二当家的那份信么?”沈霓裳叹口气,“那日我们看了几个字——”
“谁?”
沈霓裳还未说完,白凤凰一声低喝,大鹏展翅般地掠起,长剑荡起一汪雪光就朝一处刺去!
“凤凰儿别怕,是我!”
一个几分熟稔的男子声音响起,下一刻,两道男子身形迎着白凤凰雪亮的剑尖出现在几人眼前。
正是薛二当家同那日助他下绳索的那位唤作张二的山匪。
薛二当家一身灰色长衫,下襟扎进腰间,一脸风尘倦色,绑腿上全是尘土,黑色的翘头皂靴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隐隐月光透入,可以看见薛二当家白皙儒雅的面容上满满的倦容,以及干裂发白的嘴唇。
白凤凰面色冰寒地望着他,寒气森森的剑尖离他的咽喉处不到三寸。
“你来做什么?”白凤凰语声冷冷,眸光更是若冰冻。
“你这女人怎么说话的?我们二当家在山里寻了两日才寻到你的寨子,又在这儿守了大半日,连口水都不敢去寻,就怕同你错过没法报信,你也太不知好歹了吧!”张二忿忿不平却有不敢大声,只压低声量,语中的怒气却是显而易见,“你拿剑对着我们当家的作甚?我们是来报信的——你寨子里有内奸!”
白凤凰眸光倏地一凝,冷笑道:“我寨子有内奸?那你们清风寨呢?清风寨的一线天也放了不该放的人进来吧?”
“凤凰儿,你别生气。”薛二当家满目深情地望着白凤凰,眸光贪恋不已,说了一句后,见白凤凰面色愈发不好看,他定定神,收回贪恋的神情,换上一副极是诚恳的神色,“清风寨也出了内奸,黑豹给大哥下了药,大哥已经被囚禁起来,姓蔡的带了一百多的官兵,此刻就在山上守着,你若上去便是中计!姓蔡的目的不是凤凰寨,是你!你不能上去!”
“滚开!”白凤凰剑尖威胁性一颤,“我要做甚轮不到你插嘴!”
“凤凰儿你真的不能去——”
薛二当家眼露急色,上前一步,白凤凰的剑尖却纹丝不动,薛二当家的咽喉处霎时划出一道血痕,张二一把拉住失魂落魄的薛二当家,对着白凤凰怒目而视:“你疯了!你还真想要他的命?”
这边沈霓裳四人也惊了一跳。
薛二当家前进的一步,沈霓裳几人都以为白凤凰会收剑,毕竟以白凤凰七层的功力,这点收放自如并不在话下。
谁都没想到,白凤凰竟然纹丝不动!
连薛二当家自个儿也没想到,失魂落魄地伸手抹了一把咽喉处的那道浅浅却正中要害位置的伤口,低头望着掌心的血迹,他低低声:“凤凰儿……你真的一点儿也不在意我了么?”
“碧落黄泉,永不相见!”白凤凰面若寒霜,“从说出这句开始,你我再无干系!”
说完,白凤凰收剑而还,走到四人身前:“我要上去,你们不必勉强。”
不待四人说话,她展开身法朝侧面掠身而去。
“走。”沈霓裳出声。
穆清背起沈霓裳,凌飞同孔祥也跟着而去。
白凤凰绕了半圈,到了山峰另外一面的峭壁下。
回头看着四人,没有多言,眼底动容一闪而消:“稍等。”
语罢便足尖一点,身形若飞鸟一般腾起,在笔直的峭壁上一点,又继续上升,如是交换了十余次后,白凤凰的身形隐没在山壁中,似乎是进了一个洞口。
片刻后,一条绳索长蛇般垂落,白凤凰探出半个身子,朝几人打了个手势。
孔祥当先一步,攀着绳索快速向上。
紧接着,穆清负着沈霓裳,也攀了上去。
凌飞听得脚步声,转身看去,那张二背着薛二当家也亦步亦趋地跟了过来。
张二一脸怨气,薛二当家却是一脸忧心忡忡。
“到底怎么回事?”凌飞直接问薛二当家。
“官府想从凤凰儿口里查探消息,黑豹被官府招安反了清风寨。我原先只察觉到凤凰儿手下有人同官府有勾结,却没想到黑豹竟然也叛了大哥。”薛二当家看了凌飞一眼,眼底急色不掩“凤凰儿既然肯将让你们同来,想必你们也知晓她的事。官府如今拿了凤凰寨做人质,凤凰儿素来讲义气……你们上去一定想法子劝住她。”
薛二当家说得含糊,凌飞心念一转,大约便猜了八九十。
此事还真同伴兽族有关。
凌飞看了看脸色苍白的薛二当家,转身腾起,到了半空,一把抓住绳索,身形若猿猴般飞快上升。
到了上方山洞,白凤凰看着四人道:“此处是我无意中发现,原本打算做退路用,并无第二人知晓。”
沈霓裳点点头,见白凤凰面色肃杀,安慰道:“官府的目标是你,你不出现,暂时是不会动人质的。”
白凤凰闻言面色稍霁,转身当先而行。
孔祥凌飞紧跟而上,沈霓裳回首朝洞口下方望了下,张二背着薛二当家正拉着绳索往上爬,张二的功力约莫只有二层左右,背负着一个成年男子,速度极为缓慢。
穆清有些怜悯地看了眼,拉了拉沈霓裳:“走吧。”
两人遂跟上。
出了山洞才发现,这一处的位置极好。
从洞口朝前望去,整个寨子约莫隔了二十来丈距离,居高临下,正好一览无遗。
白凤凰正面沉似水地盯着寨子中的景象。
所有人都在寨子中央的空地上。
寨中三十来人全都被捆缚丢在空地上,身形一动不动,看上去应该是被下了药。
一百来号官兵手持火把兵器团团围住,一个靛蓝官袍的长须中年男子坐在圈椅上,被明火执仗的官兵簇拥着。
除开凤凰寨的人和这些官兵,还有三个人站在空地另外一侧,远远看去,形容很是熟悉。
“他们怎么也在?”穆清蹙眉不解。
这三人正是他们在内山曾经同营过一晚的寻楠客周大三人。
“应该是被寨子里的人掳进来,正好遇上官兵攻山,被放出来了的。”凌飞道。
白凤凰不做声,显然也是同样看法。
“怎么弄?”凌飞看向白凤凰同沈霓裳两人,出声询问。
对方人数数十倍于他们,即便他们这方单兵力量更强,但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对方还有人质在手。
这分明就是一个瓮中捉鳖之计。
对方显然对白凤凰的心性有所了解,笃定了白凤凰定会自投罗网。
“你们等着,擒贼擒王,我若把那当官的拿下,你们再看情形动手。”白凤凰一咬牙就欲出去。
“要是一击不中呢?”沈霓裳一把拉住她。
机会只有一次,若是不能一击得中,白凤凰必然陷入重围。
白凤凰斩钉截铁:“那你们就走!千万莫要再掺和!”
白凤凰目光明亮锐利,显然已经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但她的面色和语气也表明,她的话是出自真心,并无虚伪之意。
“白姐姐别急,我倒有个法子。”沈霓裳道。
四人的目光齐齐侧目。
沈霓裳微微一笑,从腰带中掏出一个手指长的精巧木头匣子,将上方的滑板滑开,露出三颗小指头大的浅黄色蜡丸,:“此药名入梦,一颗有效范围三十丈,心法六层以下者中药至少晕迷一个时辰,以上者效用递减,但即便是心法七层者至少也要盏茶到一炷香时间才能恢复行动力。下面范围约莫七八十丈,姓蔡的在下风口,正好方便咱们行事。你们分四个方向过去,两人带药先出手,留一人暗中策应,此药无解药,出手时须得屏息,一旦得手就把人带到上风口。”
白凤凰看了看下方的位置,桂城那位姓蔡的城守正是在下风口的位置,但周大那三人却是在对面的上风口位置,白凤凰迟疑了下:“那三人可妥当?”
“我们在路上遇见过,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三人中那名寻楠师并不懂武艺,其他两人对他极是尊敬,想来不会不顾忌他的安危。”沈霓裳回道。
沈霓裳取出两颗药丸,白凤凰伸手接过,转手又递给了凌飞孔祥:“我先出去引开他们注意力,你们见机行事。”
低声商议之后,白凤凰孔祥凌飞三人分三个方向借着山石和树木的遮掩潜入了夜色中。
穆清转首低声嘱咐:“霓裳,你也小心些,等时候到了再出来。”
沈霓裳颔首。
穆清也跟着窜了出去。
白凤凰走到寨子前方亮出身形,一个飞身上了最高的那处屋顶,屋顶上两个守卫官兵刚刚叫出声示警,就被白凤凰一脚一个踢下了屋顶。
“白大当家,你若是束手就擒,本官尚可网开一面,饶了你这些手下的性命!”下方的蔡城守站起身,朝白凤凰朗声喊道,“白大当家若是愿意,还请下来一叙!”
白凤凰腰身笔挺地站在屋脊最高处,当风而立,远远看去,只见黑色的衣袂翻飞不止,在夜风中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