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花瓣随波而动,一弯皎洁的弦月落入其中,也跟着水波微微浮动摇曳,映得四周的花瓣娇嫩动人。
几乎一个眨眼间,眼前就出现了四弯一般无二的月亮。
四月同辉!
只刹那间,洞中便是光华大作!
由上而下,四弯皎皎明月,一地花瓣缤纷,流水波光粼粼,鼻端芬芳萦绕,这一幕美丽神奇得让人几欲窒息!
沈霓裳神情惊叹。
“霓裳喜欢么?”穆清一双桃花眼似水温柔,语声更是轻柔无比。
沈霓裳没有收回视线,还沉浸在这份鬼斧神工般的美景中,只轻轻颔首嗯了一声。
美景难得,盏茶功夫后,头顶的月光便消失,洞中的三弯明月也跟着隐没不见。
山洞中又恢复了幽暗。
沈霓裳惋惜般叹了口气。
“还是霓裳的运气好。”穆清笑道,“库尔丹说这般景象很难遇见,一年里头也没多少次。多伦带他来过十几回,他也只看见过一回。我前两日来,也都没瞧见。”
“我的运气好么?”沈霓裳问。
穆清笑了笑,看着沈霓裳点了下头,眸光灼热明亮,轻声柔柔:“老天会保佑霓裳一生快活。”
沈霓裳一触之下略怔,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说话,须臾之后,她眉眼低垂轻声:“穆清……谢谢你。”
穆清凝视沈霓裳,忽地轻轻一笑,依旧柔声:“回去吧。”
沈霓裳颔首。
两人遂一道折返。
沈霓裳伏在穆清背上,心绪只觉复杂,又有些沉重,半晌之后,她默默地垂下眼帘。
穆清突然低低“咦”了一声。
沈霓裳闻声抬眼,远处两道几许熟悉的身影匆匆一晃而过。
两道身影都有些熟稔,一道似乎的多伦,另一道通体黑衣的身形很是曼妙,应该是个高挑的女子。
两道人影匆匆地进了一间屋子。
沈霓裳记得,那似乎是大长老的住处。
“白凤凰?”沈霓裳低声问。
穆清点点头,低声回道:“我觉得是。”
沈霓裳若有所思的颔首,还真没出乎她的预料之外。
两人很快回到了住处。
穆清走到大祭司房门前侧耳听了下,转头朝沈霓裳摇了下头。
大祭司果然不在屋中。
“睡吧。”沈霓裳微微了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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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四人起身,大祭司端端正正地坐在堂屋,见得四人出来,指了指原木桌上的早膳,让四人食用。
沈霓裳早上不喜食肉,只用了些豆粥。
待四人用完,大祭司起身,示意四人跟他走。
一路向南,到了当初沈霓裳几人被拦住的那片林子外。
大祭司脚步不停,守卫林子的伴兽族人含胸行礼,目送一行人进去。
走过一段路,大祭司停下脚步,四人也跟着顿步,沈霓裳举目四望,果然是一片巨大的沉香树林。
粗粗看去,至少有数百棵沉香树错落有致的落户其间。
“我们的族人花了几十年将这些沉香树移栽进了山谷。当然我们运进山谷的数目远不止如此,有些没有成活,有些后来死了。”大祭司看着沈霓裳,眸光深邃,“从上一代祭司开始,我们的族人一直在寻找养香的法子,可几十年过去,除了枯死的沉香树,我们什么都没有得到。杨姑娘,你们真愿意将养香的法子交给我们伴兽族?可有其他条件?”
“这个人工养香的法子是上代祭司想出来的?”沈霓裳没有回答却是这般问道。
大祭司顿了下,复抬眸深深望着沈霓裳,目光很是深幽:“不,并非我族所想,而是上代祭司知晓我边族曾有一族擅于此道,所以才想寻找此法。”
穆清三人相互看了一眼。
大祭司将三人眼神纳入眼底,目光又深沉几分。
沈霓裳也看出了大祭司的眼神变化,一笑后直言无讳:“香族?”
大祭司缓缓颔首。
“我猜也是。”沈霓裳淡淡笑了笑,“不过我的法子并非同香族有关,我也不知香族是如何养香。我们四人在机缘巧合之下的确听过香族的一些事迹,大祭司放心,无论是对香族还是伴兽族,或者任何一个边族,我们四人都无恶意。至于昨日同大祭司所谈到的这份交易,实际上也算不得什么交易。我们对伴兽族并无所图,但若是真这般说,大祭司只怕也不能信。正好我们开店也确实需要沉香做原料,大祭司若同他人交易也诸多不便,我们在茂国郦城设有分店,若是往来交易也不会太过打眼。”
“郦城可在大沥茂国交界处,同此处相隔甚远,诸位不嫌麻烦?”大祭司问。
“是不近。换做同他人交易,我们也会嫌麻烦。”沈霓裳噙笑微微,“可如今我们既然同大祭司的族人有了这等源缘,自然不能等同视之。再说了,此处天时地利人和皆备,一旦养香成功,最快半年就能出香,于我们这方也不是没有好处。除了沉香外,我们还需要其他的香料,有一些在这山中也出产不少。大祭司若是愿意相信我们,其实这也是两利之事。”
“除此之外,你们可还有其他条件?”沉默良久,大祭司再度问道。
沈霓裳转身问穆清凌飞:“你们可还有其他条件?”
穆清摇首。
凌飞也懒懒摆了下手。
沈霓裳一笑回首,目光诚挚几分:“对于旁人我不敢说,但是对于我们的同伴我还是了解的。他们都言出必行之辈,大祭司实不必多虑。三百年来,你们的族人数目增长了许多,可是只靠这一片山谷,即便能生存下去,但日子也会越来越艰难。我们的帮助虽不能彻底解决伴兽族的生存情况,但至少能有所改进。大祭司可以用沉香和其他香料同我们交换你们所需的生活物资,只要能做到的,我们一定不会推辞。”
说罢,沈霓裳不再开口,将选择权交给了大祭司。
大祭司定定望住沈霓裳,半晌之后:“我派十个族人同你学。”
大祭司朝外招了下手,片刻后,脸颊带着黑羽花纹的族长带着十个年轻的伴兽族男女走了进来。
多伦的新婚妻子玛娅也在其中,她朝沈霓裳抿嘴笑了笑。
沈霓裳回了一个笑容。
族长率着十个族人朝大祭司行礼。
“都好好学。”大祭司开口。
十个年轻人躬身应下。
大祭司看向沈霓裳。
沈霓裳看出大祭司的意思,回道:“法子并不难,关键在悟性,掌握诀窍的话三日之内便能学会。”
大祭司郑重地点了下头,没有说话,转身离去。
沈霓裳将十个年轻人招呼到一棵沉香树下,将随身的工具取出:“想要人工养香,你们首先需要知道沉香树结香的原理……”
一干人围成一圈,听得十分专注。
族长未有离开,隔了几步远,也静静地看着。
穆清三人站在林子入口处的一棵树下,望着沈霓裳一面解说一面给伴兽族人做示范。
穆清低声问凌飞:“你不会同舅舅说吧?”
“你觉得我是言而无信之人?”凌飞瞥他一眼。
穆清叹口气:“其实他们真的很可怜。你知道么?库尔丹说,他的阿妈这一辈子都没有出过山谷。其他伴兽族的女子也一样,甚至有些男子也直到老死都没出过山谷。”
一辈子直到终老都生活在这个山谷中,这种生活在某种程度上几乎形同监禁,更别提物资还极度匮乏。
穆清言下不无怜悯之意。
凌飞默然片刻:“我又没说不帮。”
穆清爽朗一笑,拍了下凌飞的肩膀:“我就知道。”
“你也别想得太好。”凌飞没好气白他一眼,语声放低,“他们若真的出去了,知道外头的情形,对咱们可就不会这般友善了。”
穆清笑笑:“旁人是旁人,咱们是咱们。”
凌飞挑挑眉,不做声了。
这十个人大约也是精挑细选出的,沈霓裳原本说三日,但两日半后,几乎所有人都将要领掌握得七七八八。
这两日中,每日下课后,玛娅同另一位伴兽族男子都去到大祭司房中,将当日沈霓裳传授的知识和技术口述给大祭司,由大祭司记录下来。
大祭司的房门并未有关上,故而沈霓裳四人都可以看见。
四人进到沈霓裳房中,凌飞将房门关上,意有所指道:“今日九号了。”
自多伦婚礼那日后,这三日沈霓裳都在传授技艺,他们也不曾出谷寻楠。
提及这个,穆清不免也黯然几分。
他们是六月十五从王都出发的,如今已经过了二十余日。
寻到的香楠也有十来块,绿楠、黄楠、紫楠,甚至还有一块品质绝好的白楠,可独独没有黑楠。
前世太后薨逝于八月下旬,距此也不过四十来日,一想到这点,穆清便忍不住心急如焚。
可他只能按捺住这份焦虑,不想让其他人,尤其是沈霓裳发现。
穆清心中很清楚。
无论是凌飞还是沈霓裳,甚至孔祥,都为寻药引一事付出了绝大努力。
他们都在帮他。
穆清勉力一笑:“还有时间,不着急。”
沈霓裳看穆清一眼,垂了垂眸:“不如咱们问问大祭司?”
穆清抬首不明。
“他们在山中生活数百年,也许能知晓一些消息。”沈霓裳道。
“族长那只黑鹰监察的范围可不小。”凌飞眸光倏地一闪,压低声量几分,“你们前两日不是说看见那位白大当家了么?可还记得咱们进山时,那位薛二当家的话?”
穆清若有所感:“你是说,是伴兽族同白大当家传递的消息,所以白大当家才知道咱们在何处?”
“这还用说?”凌飞抬眉,“这么些年,伴兽族想必也寻了不少香楠,伴兽族人不愿出山,这其中必然有个联络人。这两家想必早有联络,还有那位白大当家的功力提升如此之快,只怕同伴兽族寻到的香楠也不无关系。霓裳,你说我说的可对?”
沈霓裳自然早就看出。
“再等等吧。”沈霓裳沉吟道,“如今咱们的承诺已经履行,就看他们如何做了。”
说话间,门外传来玛娅的声音:“杨师傅,大祭司有请。”
这几日中,那四人对沈霓裳都十分尊敬,得知沈霓裳姓杨,他们皆称呼“杨师傅”。
四人对视一眼,起身打开门。
大祭司正在堂屋候着,见得四人,他笑容和蔼:“有一位朋友想见见几位客人,不知客人们可愿一见?”
沈霓裳眸光动了动,颔首:“大祭司请带路。”
一行人朝东面行去。
愈走愈近,屋舍渐渐少了,走到最尽头,眼前出现一间大屋,屋前的空地上竖着九根巨大的柱子,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和字样。
每根柱子顶端都有一个雪白巨大的野兽头骨,端是肃杀,气势逼人。
“此处是我们族中的祭祀之地。”大祭司指着远处的一个黑黝黝的山洞,“那一处便是我族供奉兽神所在。早前不让客人到此,也是怕客人们同我族信仰不同,有所冲突,还望客人们莫要多想才是。”
“一方水土一方人,我们明白的。”沈霓裳点头,“大祭司不必介怀。”
无论如何,大祭司此举也算是释放了善意和一定程度的信任。
这个情,他们四人也是要领的。
大祭司颔了颔首,带着四人朝大屋行去。
一进到屋中,四人便稍稍一顿。
屋中已有八九人,除开几位长老同族长之外,一身黑衣的白凤凰也赫然在座。
见得四人停下脚步,白凤凰挑了挑一侧眉毛,笑意莫名:“诸位,咱们又见面了。”
沈霓裳点头:“白大当家。”
大祭司走到堂首,朝四人做了个请势,四人遂入座。
“四位见到我似乎并不奇怪。”白凤凰明艳的面容上笑容几许深意,看向大祭司,白凤凰的口气很是随和熟稔,“我就说人家是聪明人,只怕早就猜到咱们是识得的。”
“这样不是挺好。”沈霓裳一笑,“我们三方都不算陌生,而且我们猜到白大当家便是那位联络人,对我们日后的交易也更有好处,不是么?”
“话也可以这么说——”白凤凰悠悠一顿,眸光倏地锐利几分,直射沈霓裳四人,“生意是可以谈,也可以做,不过诸位是不是也该将真面目露出才显更有诚意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