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一条船风帆受损偏离了航道,赵传宗不敢大意,自己所在的那条完好的船追了上去,以免那条船落单,同时传话让对面的船老大带着人赶紧修复船帆。
但是中式硬帆不比西式软帆,修复起来的工序比较麻烦,这一耽误就是两天过去了。有心腹的伙计提醒赵传宗,在远离陆地的海上不安全,不仅可能遭遇大风浪,还有可能碰到海寇,是否考虑让这条完好无损的船先走,保证船上的人和银子的安全。
赵传宗当即就驳了伙计的提议。
“咱们走了,这条船咋办,让他们自生自灭?我赵传宗干不出这样的事情。”这话大义凛然,旁边的伙计们自然交口称赞东家仁义。
其实赵传宗的真实想法,不仅仅是要对另一条船上的伙计负责,同时也担心,没有了自己坐镇,万一这船上的船老大和伙计见财起意,带着船跑了怎么办。虽然这次日本贸易的银子绝大部分都在自己这条船上,但是那条船上装载了不少铜锭和一些作为交易附属品的俵物,如折扇、倭刀之类,这些东西也能换来白花花的银子。毕竟人心隔肚皮,让一群人守着舱底值钱的玩意无人监督,谁敢保证没有意外。
可是最让人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经过两天的赶工,船帆在第二天晚上基本修复好了,因为担心晚上赶路迷失方向,赵传宗决定在第三天清晨出发。可是就在太阳刚升起的时候,海面上出现了几条船,趁着顺风,不偏不倚往这两条商船扑了过来。
提醒赵传宗的伙计刚好负责在望斗上警戒,看清了对面的船之后,连滚带爬下了桅杆,跑到赵传宗面前禀报:“东家,不好了,对面来的是海寇!”
赵传宗一脚将他踹了个狗啃泥,骂道:“你个乌鸦嘴,这下让你给说中了!”
然后转身下令:“所有人都操家伙!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老子平时好吃好喝伺候你们,月钱也不少一文,现在就是你们回报的时候了!”
命令被传到船的各个角落,船上的护卫、伙计、水手都纷纷拿起身边趁手的家伙,有拿刀的,有拿弓的,还有的举起了专用来砍缆绳的斧头,舱下的人也涌上了甲板,准备战斗。这些人都是赵传宗拿银子喂饱了的,关键时刻还是愿意卖命的,再说出海碰见海盗不是第一回了,这种时候,比的就是狠,谁更不怕死,谁就会笑到最后。
可是这伙海寇很奇怪,似乎知道赵传宗所在的这条船人更多,一股脑儿扑向了那条帆损坏、失去动力的船。
赵传宗心里有了一股不祥的预感,这件事不太对劲。
果然,海寇似乎打得是集中兵力各个击破的主意,在赵传宗等人的注视下,肆无忌惮地靠近并登上了那条失去动力的船,砍瓜切菜一般杀了不少护卫、伙计,并把尸体抛入海中,一时间船周围的海水都染成了红色,重伤的伙计在海水中呼救。悲惨的一幕被这边的人尽收眼底,有些人义愤填膺,有些人则暗自祈求菩萨保佑,海寇杀人夺船之后,就不会来动这条船。
但是祈祷的人显然低估了海寇的贪婪和决心。
彻底控制了那条船之后,海寇们在赵传宗等人的眼皮子底下有条不紊地搬走了值钱的铜和倭刀、折扇等俵物,然后把刚刚修复的帆升了起来,撤出了这条船,只留下几个人。正当赵传宗对海寇的做法摸不着头脑的时候,海寇点燃了火把,在船上四处点火,很快就燃起了熊熊大火,然后调转船头,往赵传宗这条船冲了过来。
居然是火船战术。赵传宗心疼不已,破口大骂:“直娘贼,手真够黑的,老子这条船买了五千多两银子啊,一把火就这么点了……”
船老大提醒赵传宗:“东家,那条船没法救了,还是赶紧跑吧,保住这条船要紧。”
赵传宗不舍地看了对面的船一眼,无奈下令:“升帆、转舵。”
水手们迅速拉动绳索,齐声吆喝,把沉重的船帆升了起来,船在海风中缓慢启动,往相反的方向逃离。只是留给他们的时间太短了,“火船”冒着滚滚浓烟,一头撞了过来。在两船相撞的瞬间,点火的几个海盗在浓烟中跳入了海水中。
“嘭”的一声闷响,两条船紧紧靠在了一起,赵传宗的座船被剧烈的撞击偏离了方向,船身打横,丧失了启动时的速度。
这时代的船都是全木结构,一艘到处起火的船和另一艘船靠在一起,很快就把火势延伸了过去。这下赵传宗和手下也顾不上逃跑了,手忙脚乱地想扑灭从船舷燃上来的火苗。
海寇们等得就是这一刻。一片鸡飞狗跳之中,几条海盗船无声无息靠了过来,跳板被一张张架上了船舷。喊杀声忽然大作,几十名海寇飞奔过来,接二连三跳到了这边的甲板上,朝赵传宗的手下挥起了惯用的倭刀。
厮杀就这样在混乱开始了。赵传宗一边指挥人灭火,一边亲自挥刀抵抗。他虽然也想集中人手先把海寇赶下船,但是火势蔓延地太快,要是不控制住,就算把海寇赶走了,船烧没了,银子沉了海底,他也完了。
本来船上的人手就比海寇少,只是凭借一股悍勇在支撑,要不是赵传宗平日待他们不薄,早就跳海逃生了。可是海寇凶猛、火势也越来越大,捉襟见肘之下,海寇逐渐占据了上风,一个接一个的伙计倒在血泊中,眼看落败只是时间问题了。
赵传宗不甘心地大吼一声,一刀劈翻了面前的一个对手,满腔愤懑地四处张望。没想到自己成功避过了海上的风浪,经历了官兵的盘剥,却还是没能逃过海寇的魔爪。
难道我辛苦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成了一场空吗?赵传宗绝望地看着朝他杀过来的一群海寇,已经丧失了抵抗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