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通的办法嘛,倒也不是没有……”陈雨装作为难的样子,“只是对于咱们来说,太麻烦了。”
朴昌永惊喜地抬头:“请大人明示。只要不让天兵自行筹措粮草,不管什么办法,下官一定竭尽全力协助。”
陈雨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说:“本官的部下都是卫所军户出身,接受操练编练成军之前,都参与过屯田。如果铁山实在拿不出十万石粮食,那么就让咱们在这里借地少许,自行屯田,保证粮食自给自足,本官也就不提十万石粮草的事情了,怎么样?”
“屯田?”朴昌永有些意外,眨了眨眼,不知道如何回答。
所谓的屯田他并不陌生,十几年前,他还不是铁山郡守的时候,毛文龙就曾经在铁山屯田,并一度打算把这里作为对抗后金的粮仓,只是被后金大军击败后,加上朝鲜国王的力劝,才被迫离开。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从朝廷到地方官,对大明的将领的类似举动都非常敏感,生怕引来后金大军的入侵。
在这种背景下,朴昌永区区一个郡守怎么敢答应这么敏感的要求,这岂不是与朝廷对大明和后金两不相帮的政策相抵触?
见朴昌永犹豫,陈雨冷笑一声:“怎么,朴郡守不愿意?也罢,本官还嫌屯田麻烦呢,还不如自己筹措来得快。既然如此,来人,传我命令,三天之内,哪怕把铁山挖地三尺,也要筹足十万石粮食!”
“不不不,不要下令,大人开恩啊!”朴昌永死死抱着陈雨的腿,大声说,“屯田就屯田,下官答应了……不,下官一定协助天兵开荒屯田!”两害相权取其轻,眼下也顾不得其他了,阻止了对方劫掠再说,否则自己的乌纱帽立马就会掉。就算是饮鸩止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陈雨心里暗笑,果然拳头才是硬道理,比什么说辞都有效。
他不动声色地说:“既然你让本官的人垦荒,那就要负责耕牛和农具。暂时以三千人计算,农具人人有份,每十人一头耕牛,怎么样?我不抢你的熟地,这些条件总得满足我吧?”
朴昌永心里在滴血,动辄几千人屯田,明显是有备而来。这哪里是为了办差临时筹措粮草,分明是来圈地的,和当年的毛文龙一路货色。可是这个想法只能闷在心里,不能说出来。
至于对方提出的条件,农具还好说,耕牛可是宝贵的资源,铁山本地并不多,上来去找这么多耕牛满足对方的要求呢?可是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只是低头回答:“下官会尽力的。”
陈雨忍住大笑的冲动,板着脸说:“那就这么说定了,再给你几天的时间筹集农具和耕牛,本官的大队人马随后就到,要是人到齐了看不到我要的东西,就别怪我撕破脸。”
在朴昌永的唯唯诺诺中,陈雨昂首走了出去。
目送陈雨等人出了门后,旁边几个官吏小心地问:“郡守大人,上哪找这么多耕牛?”
朴昌永无力地摆摆手:“本郡没有,就上其他地方去买,银子不够就赊账,先把牛弄回来再说,本官再写信向黄海道观察使大人求助。”
门外,陈雨对张富贵说:“你坐船去一趟皮岛,通知尚可喜把岛上的青壮分批送过来,等人一到,这边就开张!”
“属下遵令!”
三天以后,尚可喜信守承诺,用岛上的船运来了大批青壮,铁山码头一时间船帆遮天蔽日、人群川流不息。按照陈雨的要求,前几批送来的青壮大约在三千左右。之所以控制人数规模,主要是考虑到一次来太多人,不利于管理。陈雨想让这些人打头阵,让屯田的事情上了轨道之后,再慢慢增加人口。
青壮们是被岛上的官兵用刀押着过来的,上了岸之后大多一脸懵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要做什么。
陈雨让战兵们驱赶着下了船的青壮们聚集在一起,然后搭起一个临时的高台,向他们喊话。
“各位乡亲,本官是皇上钦点的威海水师游击、威海卫指挥同知,姓陈。相信你们现在还懵懵懂懂,不知道到这里干嘛来了,现在本官给你们解释清楚!”
十几个嗓门大的战兵分布在人群中,充当人肉扩音器,将陈雨的话一路接力,传递到每个角落,让这几千人都能听到陈雨讲话的内容。
陈雨顿了一顿,等士兵们把话传下去之后,继续说:“你们在皮岛吃不饱、穿不暖,这些本官是知道的。想必你们冒着生命危险,从鞑子的刀下千辛万苦逃到这边,不是为了躲在皮岛,过着这样吃了上顿儿没下顿的日子吧?”
青壮们听到这话,有些骚动起来,陈雨的话无疑说到了他们的痛处。是啊,冒着被鞑子砍头的风险,离开辽东回归大明,是为了摆脱给鞑子做包衣奴才的悲惨命运,现在回到大明了,谁又不想过上好日子呢?
“可是,你们也明白,你们都是辽东籍贯,即便离开皮岛,到了陆地上,你们也是无根之水、无土之木,因为陆上根本没有属于你们的田地。”
陈雨扫视了下面乌压压的人群,大声说:“现在,本官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在朝鲜铁山开荒屯田。只要你们够勤快,开垦出来的田亩,就能养活自己,从此扎下根来,以后不必再流落他乡。”
这些辽东的汉人都是农民出身,有地耕种是他们最迫切、最朴实的追求。中国的农民很容易满足,只要做到“耕者有其田”,种地所得能养活自己和家人,就是好日子了。
有胆大的人喊话问道:“这位大人,开荒的田地,是咱们自己的,还是朝鲜官府的?”
陈雨赞道:“这位乡亲问得好!虽然咱们身处朝鲜的土地上,可是开荒所得的良田,却不会给朝鲜官府。但是,在短时间内,也不是你们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