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登营走了几里地之后,再也不见清军卷土重来,殿后的骑兵营也没有发出警示。心情放松之后的士兵们脚步越来越轻快,行军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
陈雨摆脱了阿巴泰的纠缠,但心情并未轻松多少,追兵的问题暂时解决了,但是前方的敌人更棘手。他叫来王有田:“根据情报司的消息,多尔衮围攻天雄军动用了多少人马?天雄军的兵力又是多少?”
王有田谨慎地回答:“根据打探到的消息,此次入寇的鞑子真实人数大约在十万上下,真鞑与蒙古人、汉军旗各半,多尔衮的左翼略军多于岳托的右翼军。刨去沿途攻克州县的折损,再加上需要分出部分兵力押解虏获的壮丁、钱粮财物,属下估计多尔衮在巨鹿动用的兵力不会超过四万。至于天雄军嘛,兵部把宣府、山西、大同三镇和关宁军调走之后,卢制台本部人马大约一万余人,与我军相当,如果算上夜袭敌营失败的损失,恐怕现在一万都不到了。再加上被数倍的鞑子围攻几个时辰之久,能剩下几成实力很难说……”
这个数字和真实的情况相当接近了,陈雨花大力气建设自己情报队伍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陈雨听了王有田的汇报,沉吟起来,即使是四万左右的清军,数量也远在文登营之上。虽然陈雨对自己军队有绝对的自信,在做好充足准备的前提下,采取防御态势以一敌四,也能立于不败之地,但自己的目的是解天雄军之围,在多尔衮的虎口中拯救卢象升,可是双方兵力加起来两万不到,想要迫使多尔衮的四万大军退兵,似乎很难做到。
跟在陈雨身旁的蒋邪、邓范等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次行动的难度,不约而同地望着他,希望他能想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思来想去之后,陈雨作出了决定。
“光凭文登营一己之力,是很难让多尔衮知难而退的,必须借助外力。现在整个河间府能找到的援军也就态度暧昧不明的关宁军了,再派人过去,让高起潜出兵!”
所有人听了都有些意外,高起潜愿意出兵的话,早就动身了,现在再联络他又有何用?
张富贵挠了挠头:“伯爷,俺不是很明白,这个死太监摆明了不会出兵,咱们派出去的第一批人到现在都不见回音,再派人过去只怕也不管用吧,何必把时间浪费在这个白脸奸臣的身上呢?”
“不管高起潜是明哲保身还是借刀杀人,有我在,就不能让他如愿。我给他两条路,要么出兵,要么与文登营为敌!如果拒绝我的提议,那么多尔衮撤兵之时,就是文登营和关宁军决一死战之日,哪怕追到京城,战至一兵一卒,我都要取他高起潜的狗头!”陈雨眼神中露出一丝凌厉,“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一个是杀,两个也是杀,我能杀曹吉安,就能杀他高起潜!倒看他皇帝主子能不能护得他周全?”
众人吃了一惊,手握兵权的高起潜可不是附庸于曹化淳的曹吉安能比的,这么赤裸裸的威胁,堂堂御马监掌印太监真的能乖乖就范?
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张富贵都有些咋舌:“伯爷,是不是有些过火了?俺虽然没什么见识,但也听说这高太监是皇帝面前的红人,能以监军的身份辖制关宁军,怕不是曹吉安那种土包子能比的吧,这样会不会得罪一大片人?”
“大明朝廷已经到了不破不立的地步了,从上到下文恬武嬉,人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有几个人能像卢象升这样不计得失为国尽忠?如果不用些雷霆手段刺激一下某些人,类似今日关宁军坐视鞑子在大明境内从容地包围聚歼天雄军的悲剧还会上演。有些事情,明知得罪人,也必须要做。”陈雨不屑地说,“别说得罪了御马监大太监,就算得罪了皇帝又如何,只要手里有兵,他们能奈我何?”
他交代张富贵:“猴子,传话的任务,就交给你去做,你是野路子出身,没有官场上那些顾忌,只要你把我的话原原本本转告高起潜,就算完成任务。你怕不怕高起潜恼羞成怒,把气撒在你身上。”
张富贵有些激动,拍着胸脯保证:“伯爷都不怕,俺还有什么好怕的?这件差使交给属下便是。”
鸡泽,关宁军临时中军营帐。
高起潜和祖宽等关宁军主要将领正在商议清军得手之后退兵的应对之策,这时一名亲兵入帐禀报:“高公公,营外又有几十骑前来,还是文登营的人,指名要见您。”
高起潜不耐烦地挥挥手:“文登营有完没完?赶他们走,如果再聒噪就抓起来,和他们之前几个同伙关押一处,反正咱家是不会出兵的,他陈雨还没这个能耐调得动咱家!”
亲兵迟疑地说:“这伙人口出狂言,说公公不见他们一定会后悔,关宁军休想平平安安回到京师……”
“啪”的一声,祖宽一掌击在案几上,勃然大怒:“这分明是挑衅,关宁军与他文登营井水不犯河水,当真以为咱们怕了他们?”然后扭头说,“公公,您发句话,某亲自领兵去捉了这伙人砍了脑袋下酒!”
“不急。”高起潜反倒比祖宽冷静,摆了摆手,“陈雨行事颇有手段,不是个愣头青,要不然当初也不会以区区千户之身扳倒刑部左侍郎惠世扬。说出这番话,背后必有用意。”
他想了想,站了起来,“跟咱家出去见见他们,问清楚再动手也不迟。”
关宁军众将领跟在高起潜后面,众星捧月,浩浩荡荡来到营地外,见到了张富贵一行几十骑。或许是担心关宁军气急败坏动手,张富贵等人连马都不下,似乎随时准备跑路。
见到一身宦官服饰与众不同的高起潜后,张富贵斜眼看着他:“你就是监军高太监吧?我们伯爷命我传话,文登营必救卢制台,让关宁军出兵配合,如果一个时辰后战场上见不到关宁军的人马,多尔衮撤兵之时,就是你我两军鱼死网破之日,只有一家能活下来!”
祖宽等人一听就炸毛了,纷纷抽出刀刃指着张富贵:“有种再说一句,先剁了你的狗头,看看谁活下来?”
高起潜忍住心中的怒气,缓缓问道:“陈雨凭什么以为凭这一番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语就能威胁咱家?”
“伯爷说了,论背景人脉,他比不过你们,但论打仗,他不怕任何人。关宁军号称边镇第一强军,文登营也从未打过败仗,不信邪的话,手底下见真章便是。”张富贵说,“除了兵戎相见,伯爷还有一个点子,战后他会请人将高太监和关宁军见死不救、与鞑虏私通款曲的事情写出来,花银子请大江南北的说书先生说给天下百姓听,让大明所有人都知道你们的所作所为!”
祖宽等人一愣,举刀的手不由自主垂了下来,高起潜也是瞠目结舌,这陈雨真是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敢用,毫无节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