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陈雨的反问,王洪一时哑口无言。他本想着大火一起,对方惊慌失措,然后自己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将其拿下,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没想到对方直接否定了自己行动的正确性,偏偏还无法反驳,顿时不知所措。
躲在暗处的潘达气得直跺脚。花了这么多心思,利用江湖市井人物将陈雨的女眷绑到粮仓,以此为诱饵引陈雨入瓮,不惜点燃了十几个粮仓,就是为了嫁祸给对方,用焚烧粮仓的罪名让其丢官入狱甚至送命。整件事都是他一手策划,前面都进行的很顺利,到了临门一脚却在王洪这个环节卡壳了,让他如何不生气?
眼见局面有些偏离预定轨道,本不打算露面的潘达也只能赤膊上阵了。他从黑暗中走出,大声说:“王总兵管不了粮仓的事,本官总可以管吧?”
陈雨也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却明知故问:“来者何人?”
潘达哼了一声:“本官乃天津兵备道潘达,负责监督地方军队、调运拨付粮草,天津仓正是本官的管辖范围。现在你蓄意焚毁粮仓,被本官和王总兵亲眼见证,人赃俱获,还有什么可说的?劝你不要做无谓的反抗,乖乖束手就擒,免得罪加一等。”
陈雨正待开口反驳,这时背后一阵喧哗,张富贵带着陈卓和莫老大一行人从粮仓建筑群里走了出来,和陈雨等人汇集在一起。因为夜色的掩护,穿着一袭夜行衣的莫老大等人混在人群中,对面的潘达和王洪一时没有辨认出他们。
陈卓自从被绑后,一直维持着冷静,在关键时刻还说动了贼人按照自己的方法自救,可是见到陈雨后,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陈雨怀中,低声啜泣起来。小环也一路小跑着跟来,伸手抱住陈雨和陈卓两人,哇哇大哭,似乎要把心中的害怕和委屈通过哭声发泄出来。
陈雨本来习惯性地想把陈卓不动声色地推开,可是忽然想到方正化酒后关于“平妻”的戏言,心中一动,手上的动作便改推为搂,轻轻将主仆二人都搂在怀里。
陈雨感觉到了对方心态的变化,连日来的憋闷化为委屈,加上受到这场绑架的惊吓,心情大起大落,情绪更加激动,小声啜泣变成了哭泣。
对面的潘达有些无语,这正在问罪呢,尼玛儿女情长的,还有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
他郁闷地对王洪说:“废话少说,赶紧的,让你的人把这伙焚毁粮仓的家伙拿下,然后再慢慢算账,他犯下的罪行绝不能姑息。”
王洪闻言打起精神,对啊,自己的兵多,跟他废什么话,不管三七二十一拿下再说,十几座粮仓的罪责,大罗金仙也扛不住,就算不死,也要脱几层皮,起码官职肯定是保不住了。
他转身下令:“所有人都给本官听好了,把对面焚毁粮仓的罪官拿下,若有反抗者,当场格杀!”
“遵命!”兵士纷纷应下,声音虽不整齐,但是胜在人多,倒也颇有气势。
陈雨哼了一声:“不讲道理了,想用武力来个屈打成招?那就陪你玩到底!”
他对张富贵说:“对面的兵马人数是你的四五倍,有没有信心挡住?”
“锵”的一声,张富贵抽出了鞘中钢刀,大声说:“只要俺一口气在,绝不会让他们碰大人一根手指头!二旗一队所有战兵听令,列队,保护千户大人!”
一个队的百名士兵听到命令迅速聚集在一起,排成了横队,挡在了陈雨等人的前方。陈雨的背后是一座接一座的硕大粮仓,对面的兵马就算迂回到后方,也施展不开,所以正好可以以粮仓为依托,正面抵挡王洪的人。
潘达见到这情景,反而高兴起来,幸灾乐祸地对王洪说:“这厮想武力抵抗,正好给了咱们当场格杀他的口实,还省去了下狱后动手脚的麻烦,真是天助我也!”
王洪也兴奋起来,大声下令:“都给老子上,只要他们敢动手,就都杀了!凡是能取千户陈雨首级者,赏银百两!”
官兵们听到赏格,情绪被调动起来,举起兵刃,大呼小叫地扑了过来。
陈雨面对对面的喊杀声,波澜不惊——比起凶悍的叛军来,这些没有经过战事的天津老爷兵算得了什么?
倒是赵传宗面对这个阵仗腿有些发软,颤抖着问陈雨:“陈大人,还有没有缓和的余地?要是真动起手来,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有理也变成无理。”
陈雨回答:“赵掌柜,你太天真了。你以为本官束手就擒,会好到哪里去?只要被他们用莫须有的罪名构陷并下狱,绝活不到过堂的那一天,你以为他们会让我有公平受审的机会?”
“啊?”赵传宗完全没有想到,双方的斗争一上来就是你死我活,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根本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
四百多营兵手执刀剑、长矛等兵器,一窝蜂地冲过来,试图以人数的绝对优势,一举击溃这一小股胆敢顽抗的卫所军。按照他们以往的经验,四倍甚至五倍的兵力推过去,而且对手是菜鸡一般的卫所军,可以说完全是碾压式的压制,结果毫无悬念。胆大的已经在惦记那一百两的赏格了。
可是对面的“菜鸡”并没有被他们气势汹汹的势头吓倒,反而排成了两列的直线横阵,有条不紊地取出了背后斜挎的武器。有眼尖地借助火把和远处粮仓大火的光线,看清楚了他们手中是鸟铳。
“鸟铳!是鸟铳!”有人惊叫出声。什么时候,叫花子一般的卫所军还能有这玩意?据说这鸟铳的威力比弓箭更强,一旦被击中,几乎没有活路。
王洪也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对面。连他手下都没有装备鸟铳,可是这一伙来自山东的穷军户怎么会有?这一瞬间他有些迟疑,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时候瞻前顾后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