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锤几乎把陈雨想说的话都替他说完了,陈雨一时无话可说。 所谓“平妻”的主意,陈雨本不好意思开口,没想到居然被未来老丈人先行说了出来。
半响之后,陈雨试探着问:“先娶陈家千金,顾影会不会不高兴?”
顾大锤拍着胸脯说:“儿女婚事,都是父母做主,哪能由得她?这件事包在下官身上!”
陈雨感激地说:“那就最好不过了。对了,老泰山,私下场合,就不要拘泥于官场礼节了,以后没人时,称呼一声贤婿即可。”
顾大锤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呵呵,贤婿,有老夫给你撑腰,不用怕。”
第二日,威海卫后千户所,陈府。
回到千户所的陈雨正在花厅和张富贵商量事情,忽然外面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顾影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手里提着那把从不离身的弯刀,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渗人心魄的寒光。
陈雨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他强作镇定地站起身,慢慢挪到案几后方,对顾影说:“有话好好说,不要动不动就亮刀子。女孩子嘛,这样不好,太不淑女了……”
嘴里一边说,心里一边嘀咕:这顾大锤太不靠谱了,看样子昨晚回来后他和闺女没谈妥,现在杀上门来了。呆会这女魔头真的打算谋害亲夫的话,该往哪躲呢?还是干脆叫人?
张富贵已经知道了陈雨打算迎娶陈卓的打算,见顾影这样子也下了一大跳,认定对方是争风吃醋上门讨说法,赶紧拦在陈雨身前,张开双臂,好言相劝:“顾二小姐,有什么话好好说,别把大人给吓着……”
顾影冲着张富贵将头一偏,示意他让开路。
“给我起开!我真要一刀下去,你以为你能挡得住?”
张富贵回头看了陈雨一眼,下定了决心,干脆转身抱住陈雨,闭着眼说:“顾二小姐心里要是有怨气,就一刀砍下来吧,俺替大人挡这一刀!”
陈雨感激涕零:“猴子……”
“咦~~”顾影恶寒不已,“你们两人少恶心了,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的,像什么样子。猴子,你放心好了,我不会砍他的。真砍了他,谁还肯要我这不会女红、不会琴棋书画,成天就会舞刀弄枪的女子啊?”
陈雨闻言一愣,感情她不是来算账的?可是这话里明显有一股酸味,而且话有所指。
张富贵眨巴了几下眼睛,问道:“二小姐这话当真?”
顾影不耐烦地提起张富贵的衣领往旁边一甩,然后把脸凑到陈雨跟前:“你在朝鲜就给我封了个差使,怎么回到威海卫还不见动静啊?”
陈雨摆好了随时可以逃跑的姿势,然后眼珠转了转,反问:“什么意思?”
“不是封我做近卫队教头吗,忘了?”
“原来是这回事,我当然没忘……猴子,这事不是让你安排吗?”
张富贵连忙说:“人已经挑好,一百个健壮机灵的棒小伙,都是从各营、队里挑出来的,就等着顾教头走马上任了。”
顾影点点头:“很好,明早让他们在演武场等我,不准迟到,否则老娘刀片子削他!”
陈雨暗自松了口气,不管顾影有没有被顾大锤说服,只要不为此闹事就好。
谁知道顾影往门外走了几步后又突然转回来,举起了刀:“我觉着吧,得给你露一手,证明我顾影是有能力做这教头的。”
陈雨吃惊地看着高高扬起的弯刀,小心翼翼地说:“好像没必要了吧,你的本事我还信不过吗?”
顾影充耳不闻,一刀“呼”地劈下来,刀刃贴着陈雨的鼻子前滑过,将一把黄花梨的太师椅劈成两半。然后瞥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看着顾影消失在门外,张富贵惊魂未定地转过头来,冲陈雨竖起了大拇指:“大人真够爷们,一刀劈下来,面不改色,纹丝不动,俺猴子就没这定力……”
陈雨慢慢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闻言心想:我怎么可能告诉你,刚才那一刻我是吓傻了,不能动,而不是临危不乱。
他望着顾影离去的方向,叹了口气:“这事她知道了,可是她不愿为此事大吵大闹,只是用她的方式发泄了一下心中的不满。嗯,这是个外刚内柔的好女人,我一定不会辜负她。”
“大人打算怎么做?”
陈雨想了想:“原计划的顺序不便,但是和陈家千金暂时只定亲,换帖子,大婚的日子往后推一推,至少要给顾影缓冲和适应的时间。”
“陈军门会同意吗?”
“返回铁山前,我会先去一趟登州,和陈军门商量此事。”
陈雨的私事并没有影响到大局,威海卫的变革雷厉风行地推动,几天之后,卫指挥使司衙署外就粘贴出了告示,引来了众人的围观。
关心告示的大多是卫城的中下层官员和本来有望承袭官职的子弟。有人大声读出了告示的内容。
“……凡卫所官员自愿退位让贤者,按官职品级高低和任职年限进行补偿,具体如下:正八品吏目以每年五十两计算,从七品知事每年七十两,正七品经历九十两,其余照此类推。同时以辞去官职的时日起算,按原俸禄标准计算到六十岁,折合成银两一次性补偿到位。如不愿主动辞职,则按新定标准进行甄别考核,合格者可继续留任。其余军户,也可参与考核,竞争官职,百户以下官职均按考核结果择优录用……另,退出所占屯田移交卫司衙门者,按田亩数量以市价有偿回收,本月底拒不退田者,强制收回,不予任何补偿……”
告示的内容清晰明了,一看就清楚。看完告示后,围观人群就开始议论起来。
有人大声说:“照我说,这条件也还算合理。我爹是天启四年做的百户,正好满十年,按正六品算,可以补偿一千三百两,加上俸禄补足六十岁,二十年、每月十石,二千四百石的俸禄,折算成银子也有二千余两,三千多两银子,加上屯田按市价回收的进账,我爹可以安心养老了。”
旁边有人问:“马晁,三五千两银子看着多,可是一个世袭的百户就这么没了,你不觉得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