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王有田和探子的禀报,陈雨陷入了沉思。事情一下发展到了这种地步,着实超出了他的意料。
原来,朝廷在密旨中告知曹化淳,务必在文登营出兵的最后期限到来前尽快接管刘公岛和威海水师,至于陈雨是否痛快答应,让其不用担心,以祖宽为首的八千关宁铁骑已经南下,随行的有天津总兵王洪、保定总兵刘国柱、通州总兵杨御蕃、昌平总兵陈洪范,加上山东本地的登州总兵吴安邦、义勇总兵刘泽清,共计六万大军,届时会齐聚威海卫,一旦文登营拒绝出征,就视为“叛军”,以武力镇压。
朝廷怎么忽然有了这么坚定的决心,而且不惜动用堪比勤王规模的大军?陈雨一时间百思不得其解,要知道,就在两个月之前,虽然自己有诸多让朝廷不满的地方,但朝廷始终还是以安抚为主,从未有过彻底撕破脸的迹象,毕竟一支能屡次击败清军的常胜之师,朝廷不愿也不敢轻易去动。
思来想去,陈雨还是没有理出头绪,他吩咐王有田:“事出反常必有妖,朝廷突然这么做,绝不仅仅是为了刘公岛每年百八十万两银子的进账,肯定有其他原因。你再想办法打探,一定要查到真相。”
“遵命。”王有田一口应下,带着卧底的汉子走了。
陈雨神情严肃,眉头紧锁。他不害怕与朝廷为敌,但必须要知道朝廷这么做的真正原因,了解朝廷的底牌和动机,做到知己知彼,才能对症下药,决定自己下一步的计划。
接下来的十来天,坏消息接踵而至。
首先是内卫局的人抓到了数名企图潜入威海卫的细作,经过审问,大多是京城锦衣卫派来的,任务是打探文登营在威海卫的具体兵力和驻扎情况。
然后情报司也接连禀报,朝廷秘密调遣的以关宁军为首的大军,分别从京师、天津、保定、通州、昌平等地先后进入了山东境内,暂时聚集在青州府,也没有通报登莱巡抚陈应元,对外则宣称要前往西北剿寇。
山东境内潜流暗涌,其他地方也不安生。
铁山卫那边,发现了大量跟随南逃汉人混入的满清细作,比以往的渗透力度大了许多,虽然抓了不少,但谁也不能保证没有漏网之鱼。同时,盛京那边传来最新的消息,开春之后,皇太极就会再度御驾亲征,举国之力攻打铁山卫;大海的东面,幕府已经正式下发了征讨令,幕府军和亲藩大名的军队征调完毕,西部诸大名也在幕府的压力下各自抽调了几千到上万不等的兵力,聚集了大量船只,只等一声令下,就发兵征讨对马岛和海峡对面的釜山。
山雨欲来风满楼。一时间从威海卫到铁山卫、从釜山到对马岛,文登营的各处地盘都面临着严峻的危机,各路对头似乎商量好一般,不约而同地动手了。
很快,离圣旨规定文登营发兵陕北剿寇的期限已经只有七天了。
关键时刻,情报司不负众望,送回来了最重要的消息。
陈雨捏着一张薄薄的纸,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良久,深呼吸一口气。
“原来如此。”
站在下首的王有田禀报:“朝廷这次对出动大军进驻山东一事没有经过朝会商议,是乾清宫直接下的圣旨,杨阁老亲自坐镇兵部督办,许多大臣都不知道。幸好兵部陈尚书是站在咱们这边的,他私下透露了消息给咱们派驻京城的兄弟,这才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陈雨闭上眼睛,推演了一遍事情的过程。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崇祯看到“无意中截获”的满清“密信”时大发雷霆的场景,杨嗣昌在一旁添油加醋、火上浇油,把原本可以斟酌推敲的事情推向不可逆转的地步。接下来就是召集兵部尚书等大臣秘议如何应对,然后出炉了最后的决定。
通过线报的描述,陈雨几乎可以猜到崇祯的原话:“……鞑子不可能无缘无故送这么一封信给陈雨,二者很有可能私下勾结。朕不会冤枉忠心的臣子,但绝不放过狼子野心、私通鞑虏的佞臣!且看文登营期限一到是否出兵,如果老老实实奉召去陕北,那这封信就是伪汗皇太极的离间计,如果拒绝出征,那就坐实了朕的猜测,此人必是吃里扒外的奸臣无疑!能力越强、危害越大,朕必定不惜一切代价,将此獠诛杀于威海卫,免得荼毒中原,引发社稷动荡、江山不稳。大明,绝不能出现唐朝安禄山那样的祸害!”
想通了事情的原委,陈雨怒极反笑。他扬了扬手中的纸,冷笑道:“自古帝王多疑心,朱由检也不例外。皇太极这种老掉牙的伎俩,居然也能轻易得逞?文登营立下这么多功劳,斩杀鞑子无数,却抵不过一封所谓的‘密信’!如果我是卢象升这种愚忠的大臣,岂不会郁闷而死?”
王有田说:“侯爷也不必动气,皇帝虽然刻薄寡闻,但也给咱们留了回旋余地,只有拒不奉召才会动手,并不是一棍子打死……”
陈雨摇了摇头:“如果他真的相信我没有和鞑子勾结,就不会事先调遣大军入境,虽然说得好听,其实只是为镇压战功卓著的文登营找一个理由而已,向天下人给一个交代,否则以后谁给他卖命?”
他轻轻地撕碎了那一张纸:“不过无所谓,我陈雨不畏皇权,文登营也不会怕任何对手,更不会忍气吞声奉召出征陕北,把家底都献给朝廷换取一时的苟延残喘!他不仁,我便不义,正愁没有合适的理由对朝廷动手,现在送上门了,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王有田心中一惊,继而生出几分期待。
“侯爷的意思是?”
“来人,召集文登营千户、总管以上级别的所有人来府中共商大计。”陈雨雄心勃勃地说,“我要把这次危机变成文登营的机会,涤荡群丑,打出一片朗朗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