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碧莹已不知他究竟是褒是贬,便保持着谦和的笑意:“臣妾知晓皇上爱吃,也心疼皇上政务繁忙,便请教了御膳房中的厨子学的,还望皇上不嫌弃臣妾手笨才好。”
“自不会嫌弃的,这粥想来不少人尝过,否则也做不出好味道来。”南宫彦一双眸子黑沉沉,像是无尽的深渊。
柳碧莹背脊一寒,他这是在说自己也做过粥给南宫逸呢。
“自然,这粥若不是叫青宵他们尝过,臣妾确实不敢奉上来给皇上呢。”
南宫彦将调羹放下,屏退了青宵才直直盯着柳碧莹。
“你还不愿意对朕说实话是不是?”他不想在做无谓的文字游戏,便直接说了。
柳碧莹见南宫彦这样问便忙忙跪下,心思转了几转。
“臣妾不知,皇上究竟想听何实话?臣妾对皇上一直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还请皇上明示。”
南宫彦忽而冷笑一声,“明示?好啊,朕问你,前几日晚上你去了哪里,为何出现在京城酒楼中,为何与楚王在一起,又为何半途不见?”
柳碧莹抬眼,直视着南宫彦,无所畏惧:“这不是白日里苏公公说过的事么?怎得与臣妾扯上了干系?”
“那晚你究竟去了何处?”南宫彦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眉眼间露出些许不耐烦的神色,柳碧莹便知,这事拖不得了。
柳碧莹忽而俯身,言之切切:“臣妾与楚王无半分交集,可那晚的事,实恕臣妾不能多言。”
“阿染,你可知,若你不解释清楚,你与楚王都脱不了干系。”南宫彦冷声说道,再给柳碧莹最后的机会。
柳碧莹额头冷汗直冒,偏生前几日为了躲苏云用了法力还未恢复完全,自己现下已经是身陷囹圄,往前走一步是死往后一步亦是死路一条。
南宫彦见柳碧莹久久不语,便终于耗尽了耐心。
他伸手将腰间长系着的香包取下,用力掼到了柳碧莹面前,口吻尽是不耐与冷淡:“若是与人这般不清不楚,为何还要做这香包来表情,虚伪。”
柳碧莹浑身微微颤抖,觉得“虚伪”二字自己承受不起,觉得自己即将功亏一篑,觉得自己命不久矣可惜大仇未报。
她不知为何还未再开口眼泪便落了下来。
事已至此,她决定放手一搏。
“臣妾不知,臣妾在皇上眼中竟是这样的人,更不知臣妾与皇上的关系竟是这样不堪一击,任凭外人一句闲言碎语便支离破碎,若是皇上不信大可直接将臣妾关入大牢,何苦来这样责难臣妾,让臣妾难堪。”
她在赌,赌南宫彦究竟是否真的在乎他们之间的情分,哪怕只是微乎其微,她便有生还的可能。
南宫彦微微一滞,恨声说道:“你不将事解释清楚了,朕怎么可能会相信你。”
柳碧莹还要开口,却听见门外传来清脆的女声,有人推了门进来了。
是云皙华,是柳碧莹意想不到的人。
云皙华一进来便婉婉跪在南宫彦身边说道:“皇上恕罪,是臣妾那晚私自约了慎贵人来教臣妾做衣裳,臣妾想着要给皇上一个惊喜便让慎贵人不要张扬出去,却不想今日因为这事害得慎贵人与皇上生了嫌隙,实在是臣妾的错。
南宫彦挑眉:“做什么衣裳?”
云皙华也不惧他尚且还留有狠厉的目光,笑言:“臣妾见内务府送皇上的衣裳太过花俏,臣妾便私心想着为皇上亲手做了一件,这不,臣妾还带来了。”
云皙华一扬手,疏菱便将一只锦盒捧了上来。
里头确实是一件常服,针脚略显粗糙,看样子便是新手做的,不过胜在样式与花纹选得好,穿起来也不损了天子威严。
“这料子还是慎贵人帮臣妾选的呢,是不是慎贵人?”
柳碧莹一愣,缓缓点头,并不去看南宫彦:“臣妾亦是胡乱揣测圣心,也不知是不是皇上喜欢的模样。”
南宫彦一时无言,便只是干巴巴应了一声。
云皙华看了一眼柳碧莹与南宫彦,娇俏的笑道:“本就不是大事,瞧妹妹一双眼睛都哭红了,快别哭了,皇上见了可是要心疼的。”
柳碧莹接过云皙华递来的帕子将眼泪擦干,强挤出一丝笑容:“谢谢姐姐了。”
一语双关,云皙华听懂了。
“臣妾来只是将误会解释清楚,若是没事,臣妾便先告退了。”
南宫彦挥手让云皙华退下了,云皙华离开的时候意味深长的看了柳碧莹一眼,便敛裙退下了。
南宫彦见柳碧莹还跪在地上,想将她扶起,却不想柳碧莹微微避开了他的手,谢过皇恩后自己站了起来。
“阿染……”
柳碧莹未回应他的声音,只是将地上的香包拾了起来,南宫彦想去接不想柳碧莹却自己收了起来。
“皇上不是已经还给臣妾了么?哪有收回的道理。”柳碧莹说话时,口吻平淡的像是再跟无关紧要的人说话。
南宫彦不由慌了神。
“阿染,我不知……”
他想解释,柳碧莹只是微微摇头。
“是臣妾的错,臣妾不该隐瞒皇上,馨姐姐的衣裳做的极好,皇上不试一试么?”
南宫彦顿了顿,声音悲痛:“阿染,是我的错,你不愿意原谅我么?”
柳碧莹抬眼看着南宫彦,一双眼里尽是灰白,声音犹自带了些颤抖,像是还未从方才南宫彦的决绝中回过神来。
“皇上,臣妾以为你会相信臣妾的,然而,你宁可信了外人也不愿意信我。”
她一语中的,南宫彦想伸手去抚她的长发,顿了顿又将手收了回来。
“你要如何才能原谅我?”
柳碧莹沉默了半晌,艰涩开口:“皇上,天晚了,还请皇上早些回去歇息吧。”
南宫彦怔忪许久,转身离开了,留了一地清冷的月光和一盏凉透了的粥。
柳碧莹目送南宫彦走远,忽而听见身后响起胡玄然的声音:“何苦要同他置气?”他像是看了许久,可口吻陌生得像是陌生人。
柳碧莹心中一刺,语气便也冷了下来:“不必你费心。”
胡玄然知她气恼自己那时丢下她,可她不知道,他们那样才是最安全的距离。
“你万事小心,我想我也不必多言。”
柳碧莹简简单单应了声,并不回头看他,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心软。
胡玄然见她穿得单薄却固执着站在窗边不愿意看自己,胡玄然便知她是真的气恼了自己。他想抱一抱她,却不敢先迈出这一步。
“我走了。”胡玄然顿了顿,“有事你大可找我,不必自己一人承受。”
“多谢。”
胡玄然闪身离开后,柳碧莹便缓缓蹲下,她觉得自己全身都泛着冷意。
有什么脱离了预先的计划,她控制不住。
恍惚间,柳碧莹看见云皙华之前留下的帕子,她觉得有些眼熟,忽然想起了之前在花匣之中抱着红豆的帕子,上头亦是绣着一株兰花。
原来这是云皙华的帕子。
柳碧莹冷静下来后,突然想起为何云皙华会来到粹玉宫为自己作证,她唤来青宵问了这件事。
青宵支支吾吾说道:“奴婢见皇上似乎很是生气,便想着去寻了怜昭仪来解围,半路上遇上了馨贵人,馨贵人听了这件事便过来了。”
柳碧莹对于此事将信将疑,只是说到:“馨贵人今日算是救了我一命,来日定要上门道谢了。”
青宵诺诺的应了,不敢多说话。
南宫彦被柳碧莹逐出粹玉宫的事很快就人尽皆知,宫中的人都想知道柳碧莹究竟会有何种下场。
就连绿漪都来劝柳碧莹:“主子还是理一理皇上吧,本就不是什么大事,若是这样闹下去,闹得满城风雨的,皇上的面子上也不好过啊。”
柳碧莹彼时正试着内务府新送来的胭脂,闻言只是微微一笑:“晾着他便是了,我若是一味迁就着他,便不就与其它妃嫔一样了么?”
绿漪虽是觉得这样冒险,可也说不动柳碧莹便只能作罢。
南宫彦是一国之君,说一不二,哪怕是嚣张如沐嫣,也只敢看着南宫彦的脸色撒娇,绝不敢过了界限。可柳碧莹偏偏不一样,将自己赶出宫不说,还不向自己示弱,南宫彦是越发不懂柳碧莹了。
陆惟山见南宫彦这几日亦是愁眉不展,又知晓柳碧莹与他闹得沸沸扬扬的事,只是奉了一盏茶到南宫彦手边。
“皇上尝尝新进贡的茶叶,香着呢。”
南宫彦抿了一口便搁下了,眼里露出一丝诧异,“茶叶与平日里的别无二致,可茶水却多了一丝甘甜,可是换了新水来煮茶?”
陆惟山淡淡笑道:“皇上到底是爱茶,这样细微的差别也尝出来了。奴才遣人去采了清晨柳叶上的第一颗露珠,积了许久才煮了这一盏茶,味道胜在少了几分苦涩多了几分甘甜。”
南宫彦又徐徐品了一盏,赞不绝口。
陆惟山见时机差不多了便说道:“皇上您看,这普通的茶再是怎样煮都不过是相似的味道,可若是加了一味调味或换了茶水便是另一番滋味,这待人之道不也是同样的理儿么?”
南宫彦忽而眼前一亮便明白了陆惟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