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说是分享,你若是不弃,我便可以将所有的食物都给了你,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胡九这样说道。
看着他坚定不已的眼神,胡玄然来了兴趣:“什么要求?说罢。”
“叫我法术,我要活下来。”
胡玄然愣了一瞬,幽幽笑了起来:“个头不大,野心倒是不小。若是我不来,你这辈子也走不出这个山洞。”
“你这不是来了么?只一句话,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胡玄然这才明白过来,除了知晓了胡九的名字外,胡玄然这几日未曾与胡九说过话,可总觉得他在打量自己,原来是为了这个原因。
“你老老实实在洞中等着风雪过去后慢慢开始有何不可,为何这般急功近利。”胡玄然语气淡然,听不出喜怒。
胡九黯了眸光,似乎陷入了沉重的回忆之中,“我因为毛色被族人排斥,若是只是成长也未尝不可,可我要的,不是这些。”
心中的一根弦像是被胡九的一席话拨乱了,胡玄然怔忪许久回不过神来。
他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可即便是修为远远高过同岁的狐妖仍旧为族人不耻,仍旧要一个人颠沛流离。
“求求你,答应我。”胡九这样说,小小一团瘦骨嶙峋,可眸光却是胡玄然从未见过的光亮,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就像是看着救命恩人一般。
胡玄然有些接受不起他这样的目光,只是提着瘦弱的胡九的颈毛眯着眼细细打量了许久。
他太瘦了,即便是熬过这个冬天,只要出了这山洞便会被外族抑或是族人杀掉。那样的胡九与之前的自己一般无二,胡玄然有些犹豫了起来。
胡九扬着自己的爪子从他手中挣脱,端正地坐在胡玄然面前,“你不要小瞧我,我有一项技能是普通狐不会的。”
他扬一扬眉,露出饶有兴趣的神色来,“什么技能?”
“装死。”
胡玄然好看的眉毛紧锁在一处,“这样的技能不要也罢。”
胡九抖了抖耳朵,有些惶恐,却还是委屈的开口:“我自小便被族人欺负,若不是学会了装死,他们定是会变本加厉的欺负我的。”
不知怎地,胡九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提醒胡玄然自己的曾经。
他们真是太像了。
“我答应你便是,只是学不学得到手便是你的问题了。”胡玄然最终还是松口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胡九兴高采烈的应下了。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胡玄然便在教胡九增进修为与练习法术,胡九也从先前半点修为也无的狐妖慢慢成长起来,身子骨也相较之前有了很大的改观。
有一次胡九好奇的问胡玄然:“师傅,你现在多大了?”
时间太久,胡玄然有些记不清楚了,只能模模糊糊估算出数字来,“约莫着有九千年了。”胡九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
“那师傅为何还留恋着凡间,这样高的修为早就该成仙了才是。”
要是真的问胡玄然,胡玄然也是不懂。
他的确早该成仙,只是总觉得心中有些执念放不下,像是在等待什么似的。所以他一直在四处流浪,就是为了寻找答案。
“等到找到原因了,我便告诉你。”胡玄然如是说道,“还有,不要叫我师傅,我比你年长,唤作兄长便可。”
胡九还想拒绝,被胡玄然一记眼刀杀过去便乖巧闭嘴了。
这一日,胡九兴冲冲的来找胡玄然说自己发现了有趣的事,“不知是哪个国家的君主来这里打猎,场面相当壮观呢,可要一同去看看?”
胡玄然向来对于这样的事并不兴趣,可胡九不同,他鲜少见过这样的热闹,且想去的念头都写在脸上,胡玄然拒绝不得,便一同去了。
彼时的胡九已经能化作人形,且初见了好看的模样,只是时间不能长久,于是二人便化了人形站在隐蔽处看着。
那一众人在山下安营扎寨,匆匆忙忙,胡玄然自山上看去便是一派热闹的模样。胡九几乎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若不是胡玄然压着,准保已经冲了下去。
有几架华盖自远处而来,看样子便是君主了。
胡玄然对于君主的兴趣寥寥,才要开口说回去,目光便落在了君主之后的一人身上。
那人由婢女扶着下了马车,初春时节还有些料峭的寒意,斗篷上的雪白风毛将她的脸衬得越发肤白,唇畔带着得体的笑容,胡玄然只能看见斗篷下女子的半张脸,却因为那半张脸撩拨的心里痒痒的。
无巧不巧的,甫一阵风吹过,将那女子的风帽吹了下来,胡玄然便在那一刻看见了那女子的模样。
胡玄然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可独独那人便是那样的特别,像是山中清泉水中美玉,唯此一个。
一双眸子里流光溢彩,像是铺满了整片星河。乌黑的长发亦是挽髻,入了简单的发簪做装饰,她便只是立在那里便叫人移不开眼睛了。
一旁的丫鬟像是对她说了什么,她才要回话抬眼便看见君王向自己走来,将她的风帽替她掩好,低低说了几句话引得女子掩唇轻笑。
原来的这君主的妃子,胡玄然忽然觉得有些无趣了,像是自己心爱之物被人抢走了似的。
见胡玄然神色变了几变,胡九便将目光落在了那女子身上,“你可是喜欢那女子?”
“我连她姓谁名谁都未知,何来的喜欢。”
那时候的胡玄然还不知,有一见钟情的说法。
“你若是想知,我便帮你去问。”胡九信誓旦旦。
胡玄然瞪了他一眼,沉声说道:“那是君主的猎场,你切莫靠近,若是露了马脚后果不堪设想。”
胡九有些不甘心的应了一声,目光还胶着在那女子身上。
回去后,胡九与胡玄然便是各怀心事的睡了,而胡九则在后半夜悄悄起身,想着那君主的营寨去了。
胡玄然醒来后便看见胡九沾了满身的露水自外头回来。
“大哥,我打听到了,那女子名为白雪鸢。”
对于胡九的私自行动胡玄然是斥责了的,可对于胡九带回来的消息,胡玄然却又有些手足无措。
白雪鸢。名字如她人一般淡雅。
“往后不许私自离开,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胡玄然说道,可口吻柔软的不可思议,哪有半分苛责的样子。
胡九窃笑着问胡玄然:“大哥,现在,你可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胡玄然没来由的脸热,将嬉皮笑脸的胡九丢出了山洞。
“我看你还未清醒,再去好好儿冷静一下。”
大概是知晓了对方名字后的侥幸,胡玄然觉得自己离对方似乎近了一步,往后一段时间内边常去猎场看她。
她似乎对于狩猎并不在行,瘦瘦弱弱的看着便觉得娇弱,风吹即倒似的。可还是努力迎合着君王的喜好,君王将血淋淋的猎物带到她面前时,她面上几乎没了血色可仍旧还是微笑着夸赞君王的箭法。
胡玄然每每看到这儿便觉得不满。
男人是最了解男人的,胡玄然看得出来那君主似乎对白雪鸢没有感情维系,可明明只是最简单的动作,只要是那君主做的,白雪鸢便甘之如饴。
多奇怪,君主享受着白雪鸢带给她的好,却又只是拿了最小的糖还给她。
可感情本就是不公平的。
她在奉承自己喜欢的人,不想喜欢她的人在心疼她的奉承。
这样过了大半个月,君主就要离开了,白雪鸢也要离开了。故事眼见着要到了结局,胡玄然也看得清清楚楚,只是多少有些伤怀。
他九千年第一个喜欢的女子,马上就要离开,可他连挽留的资格都未曾有过。
胡九看着胡玄然,心中萌生起想法来。
他要去替胡玄然送情书,以表相思之情。他读书不多,知晓的都是胡玄然教过的。
他思忖了许久,端端正正的在纸上写下“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几个字来。他小心翼翼的将信纸藏好,趁着胡玄然在修仙无瑕顾及他便溜下山去。
胡九要做的,便是将这信偷偷放进白雪鸢妆奁中,本不是难事,可他法力不够,只能就近了才有可能将信转移到妆奁中去。
可事情往往事与愿违。
胡九被发现了。
修为不够,维持不住人形的他,被君王发现了。一只黑狐自然跑不过一群人的追捕,等胡玄然发现胡九不在赶下山去时已经晚了。
胡九毛皮被夺,血淋淋的躺在地上,血液浸透了身下整片土地,同样也将薄薄的信纸浸透。
胡玄然的心脏剧烈紧缩在一起,几乎快要窒息。
胡九的眼睛晶晶亮,可已经没了呼吸,在逐渐的失去温度。胡玄然跪倒在胡九身边,拼命想止住他的伤口,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血液越流越多。
“胡九……”到这样的时刻,胡玄然才发觉自己一滴眼泪都流不出,似乎已经悲伤到了尽头,只是眼泪无法表达出他的悲伤。
他颤声叫他的名字,而他不再想以前一般冲他笑了,心脏几乎蜷缩到了极点,几乎快要炸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