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不早了,我便先离开了。”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以后我找你便会入梦,我身在宫中,处境多少危险,你可别随意就入了梦。”
他的脸色有些沉了下去,似乎很不喜欢听到这样的话,柳碧莹自然知晓她这样说会惹了他生气,可若是不说,无休无止的纠缠只会更多。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都依你。”只听他这样说,柳碧莹甚至没有在他眼里看出一丝气恼,虽是不知晓他此话的真假,柳碧莹还是姑且信了。
她点一点头,先行离去了。
南宫逸的笑容直到在柳碧莹的身影彻底不见后便消失了,与此同时他也悠悠自梦中醒来,才一抬眼就看见了坐在不远处把玩着一管玉箫的那人。
“这样快便醒了?看来柳碧莹似乎并不待见你。”那人说得直白,口吻中还含了一丝冷意和讥诮。
南宫逸将头撇过不去看对方,声音也比之先前与柳碧莹说话时凉了百倍,“你只消教我如何入梦,别的事与你无关。”
那人忽然起身,长身玉立,一双眸子中尽是邪佞的愉悦,眼角都流露出了玩笑的神色。
“我自然也不会多管闲事。”他说着,迈步向着南宫逸走来,声音亦是一寸一寸逼近,如同地狱中的妖魔,“只是你别忘了,你将你十年的阳寿换给我去学入梦之法,我自然要让你的十年足够有趣才好。”
“索麒麟。”他沉声叫着对方的名字,伸手将越来越近的索麒麟避开,没来由的觉得慌张,“你为什么要帮我?”
像是问着了索麒麟,索麒麟竟是认真的思索起这个问题来,许久,他的笑容再一次扩大,看着南宫逸的神色充满了侵略性。
“南宫逸,你当真不记得我了么?”
他这样问,南宫逸自是没有印象的。
索麒麟给人的感觉很是阴暗却又很是熟悉,可南宫逸实在是记不住在何处见过他,更别提有其他印象了。
见他面带疑惑,索麒麟倒也不逼他,只是直起身子,有些漫不经心起来。
“来日方长,现在记不起来也无妨。”他如是说道,才准备离开时,南宫逸忽然叫住了他。
相比之索麒麟眸子里的阴霾,南宫逸眸子里澄澈得如同高山上潺潺的流水,不染一丝纤尘。越是这样,索麒麟骨子里头的暴虐便越是抑制不住,他想要去摧毁这个男人,让他变得与自己一般。
可这话,索麒麟自然知识放在心中想着的。
“还有何事?”
南宫逸知晓不该与这个男人多做来往,可他实在是势单力薄,能做的事实在太少,他凝神片刻开口问道:“若是我需要,你便一定会帮我的么?”
南宫逸的骨子里还是带着柔弱怯懦的,这与霸道嚣张的索麒麟简直是大相径庭,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两个人遇上了。
闻言,索麒麟露出了他一贯的笑容,“自然,你有的换,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而从梦中转醒的柳碧莹,一睁眼便看见了让她始料未及的人。
彼时的月光从窗棂缓缓撒入房中,细碎得几乎看不见,柳碧莹迷蒙着眼自梦中醒来,一眼便看见床边坐着一人。
她几乎是立即尖叫出声,被那人捂住了唇。
“阿染,是我。”
柳碧莹直到此时,才闻见了萦绕不散的龙涎香的味道,是南宫彦,她的心猛然一跳。
他来看自己,可是代表着自己有可能从此处离开?
眼泪,就如滚落的珍珠,大颗大颗落在南宫彦的手背上,南宫彦似乎一滞,很快便伸手将她的眼泪擦去。
“怎么总是见了我就哭,仔细哭坏了身子。”他的口吻轻柔得不像话,就像是那月光一般,照亮了柳碧莹心中某一处阴暗的角落。
她伸手将南宫彦的手握住,多了几分战栗,“彦郎,你怎么会来。”话音有些颤抖,像是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哭腔,“我以为你已经将我忘却了。”
“怎么会,只是总是不方便来看你,听太医说你病了,可有好生服药?”
隔着黑暗,柳碧莹猜不透南宫彦现在究竟是怎样的神色,只能努力让自己显得楚楚可怜一些,好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可能性。
“有,只是没了蜜饯,那药苦得厉害。”她的声音很飘渺,似乎只消一个不注意,整个人都会消散在月光里头,“只是再苦,我也要受着,这是我自己的罪。”
她像是极无寄托的小兽一般,握着南宫彦的手不放,身形比之先前越发消瘦,叫人多看一眼都心生怜惜。
果然,南宫彦心软了。
“你何罪之有,你我都知晓你是无罪的,只是苦无证据无法帮你澄清,可苦了你了。”
知晓他在帮她寻证据,柳碧莹便放心了。
可能是有黑暗做遮蔽,她的哭声是微弱的,可落在南宫彦的耳中像是针扎一样的疼,只听她说:“我不知何处得罪了馨妃娘娘,却一直苦无机会请教,如今被歹人冠上了狐妖和恶人谷护卫的名声,我怕我便是从这儿走出去都难了。”
他怜惜地将她揽在怀中,轻抚她的背做安慰。
“那恶人谷我只是听过名头,就连什么第一护卫也是第一次听说,怎么就被这莫须有的罪名缠上了呢。”她嘤嘤啜泣。
这话倒是提醒了南宫彦,南宫彦的动作停了那么一瞬。只是那一瞬便足够了,柳碧莹心想。
南宫彦离开时,递给了她一双金丝手套,口吻中多有愧疚。
“这手套可以遮住你手上的疤痕,先前朕也是被气着了,阿染,你可会怪我?”
他用了“朕”而非“我”,摆明了便是拿了威严压她,好在柳碧莹从善如流,乖巧应了。
“皇上也是被歹人蒙骗,要怪便是那歹人居心叵测了。”
她的回答,南宫彦十分满意,甚至对她说话的口吻又柔软了几分。
南宫彦对她,无疑是矛盾的,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事后又会给她一个枣来粉饰太平,这枣对于柳碧莹来说实在是又小又涩,可她需要接着并好生咽下去。
南宫彦要太平,柳碧莹便会帮着他维持。
外头不知何时又开始落雪,雪落成团,将为数不多的月光尽数遮去,房中极暗,连蜡烛都没有一根,柳碧莹只能听见外头雪落在窗上的声音以及有人自回廊离开踩在雪上吱吱作响,在这个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不出柳碧莹所料,据桐镜来报,南宫彦果然着手去查起了云皙华。
她希望云皙华开始犯错误,开始露出破绽。
当然,自己的功夫还是要下的。
快到了年关,宫里头都开始张罗着过年了,自然,并不包括十年如一日的冷宫。那里依旧是冷冽的冬不肯离去的地方,又有嫔妃死去,或是饿死或是冻死。
可奇怪的是,那冷宫的人似乎并未少了几个,还是那些个形容枯槁面黄肌瘦的人,一点儿都没有变化。
肃月还是会按时来帮柳碧莹探脉,不与柳碧莹多说一句,只是循例探探脉后便嘱咐青宵几句就离开。
可今日,柳碧莹却主动开口叫住了肃月。
“快到年关了,我私自做了一件袍子送给太医,以报近来的照顾,还请太医不要嫌弃我手拙愚笨才好。”
说着,柳碧莹便从一个柜子里取出一个包袱,裹得四四方方,看样子便是精心准备了的。肃月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娘娘客气了,治病救人本就是臣的职责,这衣裳臣不能收下,实在是受之有愧。”
柳碧莹刻意板起脸孔,佯怒道:“太医这样说便是不给我脸面了,不过是一件袍子而已,算不得什么贵重的东西,太医若是连这个都不愿意收下,那以后便不要来冷宫了,免得见了我心烦。”
肃月连连摆手,叠声称不会,又觉得自己失礼便连忙将那衣裳接了过来,谢过了柳碧莹,眼睛却一直不敢看柳碧莹。
见状,柳碧莹觉得有些有趣,忍俊不禁,“太医为何总是这样低着头,可是我长得凶神恶煞,貌若无盐?”
肃月几乎要涨红了脸,怕柳碧莹误会赶忙解释:“娘娘误会了,只是臣样貌吓人,实在是不宜在娘娘面前出现,惊吓了娘娘是臣的不是。”
“吓人?”柳碧莹眸光闪烁,“我可不觉得。”
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肃月就那样抬头望住柳碧莹,像是想看清楚她说的是真是假,可她眼里是坦荡荡的清明,看不出一丝促狭的味道来。
“娘娘不嫌臣样貌丑陋?”他不确定的再问了一遍。
柳碧莹点头,没有一丝欺骗的意思,“宫中貌美如画,心肠恶毒的人数不胜数,太医实在无需庸人自扰。”
肃月的脸上出现了罕见的笑容,他为了将自己的伤疤藏起,戴了面具遮去了,半张脸带着冷冰冰的面具,久而久之就连脸上的神色也跟着冷却了。
可她稀松平常的一句话,点燃了他心中的雀跃,叫人无法不欣喜。
见他笑了,柳碧莹的心情也像是云开雨霁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