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过后,南宫逸与柳娴安在宫中多留了几日。柳碧莹便有了由头去见柳娴安与南宫逸了。
由于是外亲,南宫逸二人被安排在远离妃嫔居住的水玉居中。
行至水玉居,正巧看见柳娴安与丫鬟在院中闲聊,见了柳碧莹来便亲切的迎了上来。
“主子……姐姐怎么过来了,我还想着今日天气甚好,晚些时候去粹玉宫见姐姐呢。”柳娴安笑道,挽着柳碧莹的臂弯。
柳碧莹亦是笑着,拍了拍柳娴安的手说道:“咱们便是想到一处去了,我来看你与你来看我有何区别。”
柳娴安谦逊颔首,低低称是。
“最近过得可好?”二人说着便向里头进去了。一进去,柳娴安便吩咐了丫鬟沏了香片来,又拿了糕点并数,看起来便是很高兴的模样。
“托姐姐的福,我过得都好,姐姐呢?”
“你好便是好了,只不过总觉得你有些瘦了,也不知是不是我多想了。”柳碧莹抬眼观察着她的神色,果不其然,在一瞬间,柳娴安露出了惊慌失措的神色。
只是一瞬间,很快的,又被柳娴安掩饰了起来。
可是柳碧莹看见了。
她的目光黯淡了下来,“到了年关,王府上也定很忙作一团,不过一切以你的身子为主,切不可劳神伤身。”
柳娴安淡淡一笑,将自己手中的茶饮尽:“我记得了,才是做了侧妃,许多事还未能做的圆满,王爷虽是并不在意这些,可我便是想做到最好。”
“你自以前在我身边的时候便是如此,可万事强求不得。”
不知是否是柳碧莹的话说中了柳娴安的心事,柳娴安沉默了须臾方又说道:“我本就是宫女出身,比不得富家小姐高贵,若是在处理府中事务有所懈怠定是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我自己倒是无妨,只是不想将王爷牵扯进去。”
话已至此,柳碧莹像是听出了什么似的,一时竟然找不出话来说,由着气氛渐渐尴尬下去。还是青宵乖觉,连忙问道:“奴婢瞧着侧王妃发间的红圆珠玉钗十分别致,不知可是王爷送的?”
提及此事,柳娴安的面上有了一丝笑意,她伸手将玉钗取下,拿在手中把玩,目光和煦如三月春风。
“是王爷在新婚当晚送与我的,我瞧着好看便一直戴着,你们不要笑话我才好。”
青宵连忙接过话说道:“自是不会的,侧王妃与王爷感情甚笃,奴婢看着便是心生羡慕呢。”柳娴安掩唇笑,心情似乎好了些。
像是想到什么,柳娴安忽然转首吩咐了身边的丫鬟:“我记得王爷进宫前买了玫瑰酥来,快取来让姐姐尝尝。”
丫鬟才退下,柳娴安的笑意便淡了些,口中还故作玩笑的说道:“是王爷特地去了福禧居买的,想来便是知晓姐姐爱吃,就连我都不许动一下呢。”
可柳碧莹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绿漪……”柳碧莹开口唤她,不防叫了她之前的名字。
柳娴安面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此时此刻看来便有些像是面具似的覆在面上,叫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让人觉得淡漠疏离不已。
“姐姐叫错名字了,我现在名为娴安,取娴静安然的意思。我现在做的便很好,算是不负皇恩了。”她这样说着,话语间弥漫出的悲伤却教人无法忽视。
“是我糊涂了。”柳碧莹自嘲道,惊觉自己与绿漪之间似乎生了无法逾越的距离。
丫鬟取了玫瑰酥进来,将精致的点心放在了二人面前,发出轻轻一声响,可在寂静的房中便显得格外刺耳。
玫瑰酥向来是柳碧莹最喜欢的,可现在她却是半分胃口都没有了。
青宵虽是将二人的芥蒂看在眼中,却也只能干着急。几人都不言语的时候,外头的帘子掀起,南宫逸跨步进来了。
“不知怎地,外头忽然开始落雪了,都说瑞雪兆丰年,真是祥瑞之兆。”南宫逸将自己的身上的雪扫落,兀自对着房中的柳娴安说话,甫一抬头,柳碧莹便撞进了眼中。
“你来了。”他的语气顿时温软下去,像是温度恰好的水。
柳碧莹有些尴尬,柳娴安忽然上前将柳碧莹挡在身后向着南宫逸福身。
“王爷。”
南宫逸只是随意应了,向着柳碧莹便走了过来。
柳碧莹觉得冰雪的味道迅速靠近,犹自带着几分寒气,直直透进骨子里去。
“王爷。”她向南宫逸福身,微微后退,避开了南宫逸的手。
这一幕落在了一旁的柳娴安的眼中,可她的眼神安静地如同死水一般,看不出喜怒。
“你怎么来了。”像是未曾察觉柳碧莹的避讳,南宫逸的目光仍旧胶着在她身上,片刻都不曾离开。
似乎并不上心南宫逸对自己的忽略,柳娴安遣退了房中的宫人们。只留了他们四人在。
诚然,此时的柳娴安留在房中是尴尬的,可若是离开,独留了南宫逸与柳碧莹在,定是会被人说了闲话去。
柳碧莹有些不忍,对着南宫逸的态度便有些冷淡了:“我来是来看看安儿,顺便来问问你可否帮我查到了云皙华的消息。”
她这样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饶是南宫逸有着满腔的热情也只能忍着,何况还有柳娴安在。
“我查了许多,现在可以断定,云皙华的身份很有可能是假冒的。只是没有证人,我所说的边都是徒劳。”
“只要有了第一步,还愁不会抓住她的把柄么。”
“我自是信你有这样的能力的。”南宫逸说道,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我入宫前去买了玫瑰酥来,我这便吩咐人取来,你可要好好儿尝尝。”
柳碧莹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落在桌上的玫瑰酥上,南宫逸随着她的目光看去,面上流露出几分尴尬来。
“安儿有心了。”
他转头对着柳娴安赞道,柳娴安迅速看了一眼柳碧莹对着南宫逸温婉一笑,将自己所有的私心尽数收起。
“还望王爷不要嫌臣妾多事才是。”
南宫逸对着柳娴安宽慰一笑,语气倒是客客气气的:“安儿与我心有灵犀,且一直将王府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称得上是贤内助了。得此妃子,是我的荣幸。”
不知怎地,分明南宫逸是在夸奖她,可柳娴安的笑容仍旧像是面具一般挂在脸上,看不见一丝缝隙。
“王爷谬赞了,这些本就是安儿分内之事。”
柳娴安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柳碧莹一直知晓。可如今看来,光是心思细腻却也不是什么好事。
南宫逸待人与善,是翩翩少年,是京城未出阁的姑娘们趋之若鹜的对象。能成为他的侧妃,对于自幼便在宫中看惯了各种争斗的柳娴安来说是最大的奖赏。
可是她太过敏感,重情重义,在情义面前的难以取舍,将她变成了人偶,了无生机。
柳碧莹害怕起来,害怕自己与柳娴安的情分会就此终结,害怕发觉是自己将柳娴安推上了这条不归路,害怕承担起自己无法承受的愧疚。
她回答的一板一眼,南宫逸也不得趣,还想转头去柳碧莹再说,柳碧莹便起身告辞了。
此地不宜久留,还是给她和柳娴安都留些颜面吧。
出了水玉居,匆匆行了许久,青宵忽然拉了拉柳碧莹的袖子,目光看向身后,是柳娴安匆匆追了上来。
柳碧莹选择停在原处等她过来。
谁料,柳娴安才到了柳碧莹身前,便跪倒在地,青宵拼了命的拉都未将她拉起。
柳娴安的面色一如死水一般平静,只听她缓缓开口:“主子,求求你,放过王爷吧。”
柳碧莹如同被雷击中,四肢百骸通体冰凉。
冬日的雪说下便下,稍不注意便落成了鹅毛大雪,柳碧莹与柳娴安便一跪一站的相互读者,一时间寂寂无声。唯有雪簌簌落下,将二人的黑发染白,如同一瞬间老去。
“绿漪,你不必这样。”柳碧莹觉得自己声音有些滞涩,勉强才将自己想说的说了清楚。
“主子,奴婢不知究竟何为必要,只是奴婢想求主子放过王爷,那样违逆天意的事,实在是不适合王爷。”
柳娴安一字一句,将雪地中显得分外清晰,柳碧莹听着也是字字惊心。她知柳娴安早晚会知晓她与南宫逸谋反一事,却不想如今她们二人相对,也是为了此事。
“此事亦不是我一人便可决定的,安儿,王爷他也是愿意的。”柳碧莹轻声说道,声音渺茫得如同悄悄话,可这话说来,却是半分温存也无。
“奴婢怎么会不知晓这是王爷自愿之事,可奴婢不想看着王爷去送死,还望主子体谅,放过王爷。”
柳碧莹从未想过自己与绿漪会有这样一天,这样争锋相对却又是委曲求全。
“安儿,我们不会输的。”柳碧莹顿了顿,如此说道。
她忽然看见柳娴安耳边的紫荆花赤金耳坠颤了颤,剧烈摇晃起来。
“奴婢嫁于王爷后,一心便在王爷身上,舍不得王爷去做这样有风险的事,主子说不会输便不会了么?奴婢只想求个现世安稳,就连着,主子也不愿意给了奴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