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南宫彦要开口,云皙华忽然又盛了一碗汤给南宫彦,甜声说道:“皇上,尝尝这汤,这里头的笋尖都是选了最嫩的做汤呢,好喝的紧。”
只是这一岔开话题,南宫彦心中的那一份波动便被搅得一点儿不剩下了。
“本就是罪妇,这份苦就是她该受着的,关于贞妃的事不许再提。”南宫彦说罢,冷淡扫了一眼陆惟山,罕见地向着自己的心腹陆惟山发了火,“还不快下去。”
陆惟山飞快地看了一眼云皙华,退出去了。
肃月在外头将里头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虽是意料之中的事,可从南宫彦口中说出来确却是分外的刺耳。
帝王多薄情,真是一点儿都没错的。
陆惟山从里头出来,看着肃月的神色也知晓他听见了,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大人都听见了吧?不是我不帮你,只是真的帮不上了。”
肃月自然也不会将此事怪罪在陆惟山的头上,便向着他行了礼折身离开了。
还是先将柳碧莹的身子调好些吧,尽自己所能。肃月如是想到。
知晓了肃月被南宫彦拒之门外后,柳碧莹也觉得并不意外。本就是指望不上的事,现下知晓了结果也只是徒添了一层心凉罢了。
不过肃月还是恪尽职守地将药送了过来,青宵煎了药服侍了柳碧莹喝下,连蜜饯都没有就着,就喝尽,柳碧莹觉得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皇上实在是心狠,不想会这样绝情,奴婢都替小姐觉得不值。”青宵愤愤说道,顺手将那药碗洗净,一会儿还要用膳。
平日在粹玉宫中,药碗便是药碗,从来不会与其它碗混了,可如今物是人非,她们就连碗都是通用的,衣裳都是几件换着穿,再也不是以前光鲜亮丽的样子了。
柳碧莹取了帕子将自己唇边的药汁擦净,丝毫不觉得苦似的,一双眼睛灼亮。
“说这些也没有用了,玄然回去了么?”柳碧莹问起胡玄然。今儿又是十五,胡玄然又到了闭关的日子,以往他都是陪在柳碧莹身边的,可柳碧莹觉得自己身在冷宫虽是苦寂,可没有纷争,不过惹事,便将他在月圆夜赶回去闭关。
有了前车之鉴,起先胡玄然不肯,可柳碧莹坚持着,他在冷宫中闭关显然效果没有自己的洞中修炼来得好,柳碧莹心疼他的身子刻意板着脸,无法,胡玄然只能应了。
“是的,胡公子说会早些回来的,让奴婢好生照顾小姐。”
柳碧莹唇畔扬起轻柔的弧度,看模样便知她心情大好。
“只是离开一天,怎么这样絮叨。”口中虽是埋怨着,可青宵真是看不出来柳碧莹是在怨怼,反而像是情人间的小玩笑一般。
青宵淡淡地笑,折身去整理床榻。
窗外的雪停了,雪后的天空格外的透亮,隐隐看得见阳光透出云而落下,连空气都变得冷冽而清新了起来。
南宫逸再一次,毫无预警的,出现在了柳碧莹梦中。
不知怎地,柳碧莹忽生了几分紧张之感来,似乎在以前,就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可柳碧莹确是怎么也记不清楚了。
南宫逸的面容就那样在柳碧莹眼前一寸一寸清晰了起来,还是那样熟悉的笑容与神情,温柔得如同随水飘零的花。
“阿染,好久不见。”
他幻想过无数种与柳碧莹在梦中相见的场景,甚至幻想过无数种开口的第一句话,可如今她就这样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已然是满眼柔软,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了。
好久不见,阿染,甚是想念,阿染。
柳碧莹见了他来,心中也是柔软得一塌糊涂。她见过那样多形形色色的人,却只有他,对着自己时,哪怕背后就是万丈深渊,他也永远都是微笑着的模样,像是明媚的阳光与和煦的春风,直消沾上一点儿便是怎么也逃脱不了的。
“好久不见,南宫逸。”
于是,她学着他雀跃的口吻回答他,想从他那里感染一些快乐,驱散自己心中的阴霾。
他的眸子很黑,如同雨后洗刷干净的黑曜石,熠熠生辉,折射着点点的光,一如在眼中洒满了整条星河。
大概只有心思足够澄澈的人,才会有这样一双眸子吧。
柳碧莹这样想着,却有些自惭形秽了起来。难怪绿漪不愿意让自己接近南宫逸,难怪绿漪跪在雪地中那样苦苦哀求自己。
才这样怔怔出神,南宫逸忽然伸手摸了摸柳碧莹的长发,声音近在咫尺,“想什么呢,这样入神?”
她忽然抬头看住他的眼睛,粲然一笑:“在想你是如何入了我的梦?”
只是随口一问,南宫逸忽然顿了顿,脸色有些异样,“我就这样想着,便来了你梦里。”他不会撒谎,柳碧莹一眼被看穿了他的谎言,但却没有戳穿。
他若是不想说,自己去问只是伤了和气。
她随他坐下,聊起这段时间的事,南宫逸似乎比之先前才娶了绿漪时开朗了一些,话也总是选了好玩的来讲。
柳碧莹听了便止不住的笑了,声音清脆悦耳,是久违了的快乐。
她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似乎心情也因此豁然开朗。先前所有在冷宫中的郁结都随着与南宫逸的谈话而烟消云散。
他满眼温柔,伸手将她额前细碎的长发拂起,将她眼角的眼泪擦净,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一件世间罕有的珍宝。
“南宫逸,谢谢你。”她这样说道,长睫微微的颤抖,如同翩跹的蝴蝶。
谢谢你知晓我的不快乐,对我如此之好;谢谢你不去问我为何,只是一心陪伴左右;谢谢你喜欢我两次,将我视如珍宝。
他的喜欢太过轻盈也太多沉重,柳碧莹接受不起却又推不开。
她微微后仰,避开他的手,笑容渐渐收敛了起来,恢复了先前淡漠的神色。她这样快得将自己神情敛去,倒叫南宫逸有些措手不及的狼狈。
“你总这样防着我。”他说出了真话。
话音像是更漏中的水砸在冰面上,振聋发聩。
“你那样顾忌着我,可是因为娴安?”
提及绿漪的名字,他的声音透出的尽是陌生,像是在说外人一般。柳碧莹心中一黯,知晓他们关系似乎并没有那样好。
“你是有妇之夫,我们之间有所顾忌不也是应该的么?”她这样说着,刻意将声音降得极低,刻意让自己显得薄情。
她就知晓,她来见南宫逸不是个正确的决定。
他们每一次的对话最后都会以二人的心事重重告终,实在是欠妥当之事。
闻言,南宫逸忽然笑了,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阿染,你越是避着我,我们越是不会走的,这是命数。”
我们?
柳碧莹猛然回头,只是在那一瞬间忽然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戾气,阴沉的浓得化不开的,与他目光相撞的那一刻,柳碧莹忽然起了战栗。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可偏偏柳碧莹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的。
也就只有一瞬间,南宫逸便恢复了原来平和的模样,看不出一丝异样,像是先前那样说话的并不是他。
“南宫逸……你怎么了?”她有些惴惴问道。
太久不见了南宫逸,南宫逸身上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柳碧莹说不来,却直觉危险异常,她咬一咬唇,心中的疑问越来越深。
“我?阿染你在说什么,我能有什么事?”他柔软笑着,像是冬日里煮沸的姜汤和新晒过的棉絮。
他顾左右而言他,柳碧莹却也不好再问,只是看着他的目光深沉了几分。
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南宫逸说道:“我派出去查云皙华的人出事了。”柳碧莹心中一跳,像是吞了一整块的冰,从头凉到脚。
“出事了?”
这时候的南宫逸无比的严肃,面色也多了几分凝重,“是的,我先后派出三对人马去云皙华家乡探访,无一生还,像是早就被人知晓了意图一般。”
若是能那样容易就查到云皙华的踪迹,那之前便不必大费周折了。云皙华身后是恶人谷,就连胡玄然都要借助恶人谷谷主的力量,可见那是一个怎样的地方了。
就在说话间,柳碧莹的心思转了几转变有了想法,“不要再派人去查了,想来也是查不到什么了,只是徒添了几条性命。我再想想办法,若是一日不扳倒云皙华我便一日没有宁日,你且安心回去吧,总会有转机的。”
南宫逸见她神色凌然,便知她又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也就不便打扰她。
“阿染,你若有事就一定要来找我,我在宫外,做起事来比之你方便许多。”他言之切切,柳碧莹很想开口拒绝。
想了想,却又作罢了。
她不是没有拒绝过他,可他却固执的像是得不到糖不肯罢休的孩子,自己怎样说了都是于事无补,只是更让他生了好胜之心。
幽幽在心中叹了口气,柳碧莹还是决定不再相劝,虽是对不住绿漪,可这事却也真的不是自己说了便有用的。
二人一时相顾无言,柳碧莹觉得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有些掩饰的笑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