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等便是到了家宴时,柳碧莹献舞在前,沐嫣作为主持之人只是讲了几句台面话便将话头丢给了柳碧莹。
柳碧莹才要起身去献舞,便听起一把脆亮的女声从殿外响起。
“臣妾来迟,望皇上见谅。”
婉儿的到来无疑是家宴的话题。宫中谁人不知婉儿因为谋害皇嗣被皇上冷寂。可偏偏,现在她便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家宴中,众嫔妃们纷纷议论起来。
来家宴中的还有其他王爷贵胄,舒妃一事被压在宫中,外胄无从得知。见了婉儿进来,只是以为是皇妃来迟不做他想。
婉儿依旧穿着最讨喜的红色,娇艳如朝霞,笑颜如花,丝毫没有让人觉得她受过半分冷遇。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是有备而来的。
柳碧莹看向南宫彦,果不其然,南宫彦的脸色已是不好,可碍于有亲王在场不得发作,只得默默忍了气说道:“来了便落座吧,站着做什么。”
婉儿与太后互换了眼色,施施然准备落座,目光却落在柳碧莹身上。
“怎得只有一个位置,我久病足不出户,手下的人该不是将我这个舒妃忘却了吧。说来,姐姐还未恭喜妹妹晋升妃位之喜呢。”
柳碧莹站起身将位置让与婉儿,婉婉笑道:“姐姐哪里的话,承蒙皇上隆恩才有了如今的身份,说来说去都比不得姐姐高贵呢。”
说话间,已经有宫人们布置了新的小几过来,婉儿冷冷一笑便坐在了柳碧莹身边。
“贞妃,不是说你有舞蹈要献与皇上与太后么?”沐嫣遥遥唤道。
柳碧莹才想回应便被婉儿截了话头:“臣妾不才,想先行向皇上与太后献礼,请容臣妾更衣。”
南宫彦只是扬一扬手让她离开了。
婉儿起身离开前,忽然将目光落在了柳碧莹身上,勾出一抹笑意来。
当乐声响起的时候,婉儿漫步而出,老板总算明白为何婉儿会对自己那样笑了。婉儿穿着与柳碧莹一般无二的衣裳,跳的舞亦是一般无二的。
不光是柳碧莹,就连青宵都忍不住讶然。
柳碧莹面色越发凝重,起身便与青宵去了偏殿,自己的衣裳还在原处,想来婉儿是买通了自己身边的宫人将自己的舞蹈学去了。
“小姐,这可如何是好,马上便是你了。”
柳碧莹微微一顿,转身取了一方墨来泼洒在衣裳上,顿时,衣衫上便铺开了山水一般的风景,只听柳碧莹沉声说道:“现在叫乐人们换曲子可还来得及?”
青宵忙不迭去了。
柳碧莹拿起衣衫靠近了地龙将衣衫烘干。
婉儿复出是情理之中的事,会对付自己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柳碧莹万万没想到婉儿这样果决,如此心切的想让自己出丑来耻笑自己。
衣衫干了,柳碧莹便起身去换了衣裳,目光深邃坚决。
无论如何,她绝不会给婉儿这个机会的。
柳碧莹一曲舞毕后,转眼便看见了婉儿面色不虞,太后脸色亦是有些难看。
可是其他妃嫔却围上来与柳碧莹议论着她的舞姿以及衣裳。于是,泼墨般的衣衫在宫中再一次流行开来。
将一杯玫瑰酿饮尽后,柳碧莹才抬眼去看一直看着自己的南宫逸。
绿漪,也就是柳娴安正安静的坐在南宫逸身边为他布菜。柳娴安穿着侧妃的礼服,将头发挽髻,入了珠钗银饰多数,衬得柳娴安越发雍容华贵起来。
足以见王权富贵真真能将一个人改变。
只是,柳娴安的脸上,笑意很淡。柳碧莹看得真切,在殿中烛火的照映之下越发朦胧起来,像是要消失似的。
家宴结束后,婉儿向南宫逸微微福身,巧笑倩兮:“皇上许久都未去臣妾宫中了,臣妾已命人在宫中备了点心,不知皇上可否愿意赏光?”
南宫逸皱眉才想拒绝便听见太后说道:“舒妃这般有心,皇帝你可要好好儿珍惜才是,莫辜负了舒妃一番心意。”
太后的出言维护,在场众人均听得清清楚楚。宫中哪个人不是人精,怎会看不出舒妃与太后之间的关系,看着舒妃的目光便不由多了一层畏惧。
而婉儿,仍旧是福身对着南宫彦微笑,那模样像是笃定了南宫彦会去她宫中似的。
南宫彦森冷的目光盯了婉儿半晌,才缓缓说道:“今日朕乏了,明日再去你宫中。”
婉儿自是高兴的应下了。
不知怎地,柳碧莹忽然有些同情起南宫彦来。明明在他人眼中是九五之尊,却不想像是个傀儡似的,处处忌惮,舒展不开手脚,想来南宫彦自己也极是憋屈的吧。
婉儿的一场闹剧落下大幕,柳碧莹多留无意,便起身告辞了。她离开的时候,余光看见馨容华云皙华跟了出来。
于是,她便在殿外等着云皙华过来。
云皙华见柳碧莹在等她,也不惊讶,落落大方的走了过来。
“贞妃娘娘万安。”
“你我同是皇上的妃嫔,何必这样客气,快些起来吧。”这次,柳碧莹未曾在提醒云皙华改正称谓了。
云皙华起身后便向着柳碧莹轻轻一笑。
“贞妃娘娘可知,舒妃娘娘是如何来了这家宴的?”她开门见山,将柳碧莹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柳碧莹挑眉,“容华可是知晓?”
云皙华噙着笑意,一双眼睛在回廊的灯火下显得格外明亮,“知晓自然是知晓一些的,不过是一些道听途说,但即便是道听途说也是有它的道理的。”
二人站在殿外回廊处,多有太监宫女路过,柳碧莹便说道:“容华若是不嫌弃,便到我宫中坐坐可好?”
云皙华将光亮的目光落在柳碧莹身上,现实想洞穿她的心思似的,许久才开口拒绝:“这样晚了去姐姐宫中叨扰多有不便,我们便去偏殿聊一聊可好?”
她终究是不信任柳碧莹的,柳碧莹也不指望她的信任,便随她去了偏殿。
入了偏殿,二人均是将自己的婢女遣了出去,自己则在里头说话。
云皙华这时才将自己知晓的讲了出来:“宫中都在传,舒妃是知晓了太后的秘密,并以此来威胁太后,太后不得已才答应帮助舒妃复宠。”
“还有这等事?”
云皙华点一点头,看着柳碧莹的眼神有些高深莫测:“贞妃娘娘不知么?当初娘娘不也是借此让恪常入了冷宫后被赐了鸠酒的么?”
像是外头的寒风吹了进来,柳碧莹不禁轻颤,心中像是炸开了一朵惊雷。
自己拿了先帝宠妃静嫔的帕子哄了恪常在得罪了太后才除去了恪常在一事,若是没有记错,也只有自己身边的绿漪和青宵知晓。
她自是不会怀疑了她们二人的,可云皙华这样清楚,倒是让柳碧莹觉得有些不寒而栗了。
饶是如此,柳碧莹也知不能在面上露出半分来,于是她沉下脸说道:“容华可知,有些事不得浑说,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了,污了皇上太后的耳朵,这样的罪责可不是你我承担的起的。”
云皙华只是拿了帕子掩唇笑笑:“嫔妾自是知晓的,是嫔妾酒醉胡言乱语了,还望娘娘不要见怪才是。”
“今日之事,便只有你我二人知晓,切不可让第三人知晓,我想着容华是聪明人,自不会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柳碧莹冷声说道,暗暗警告了云皙华。
云皙华自是不会犯傻,只是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问柳碧莹:“娘娘不好奇,为何嫔妾要将此事告知娘娘么?”
柳碧莹顿了顿,只是饮尽了手中的茶,等着云皙华将话说完。
“舒妃娘娘若是复宠,第一个便是会对付娘娘您,嫔妾能想到的,娘娘自然也能想到吧。这宫中鱼目混珠的人太多,还是除干净了才能清净。”
柳碧莹冷笑一声,直视于云皙华:“合着本宫也是容华口中的鱼目了?”
云皙华弯唇,做了个笑模样,与柳碧莹对峙的模样像是鹰鹫遇上了豺狼。
“是否是鱼目,自然要看娘娘自己了。”
滴漏的声音在横亘在二人中的沉默间显得格外响亮,云皙华最终收回目光,起身将自己衣裳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抚平,缓缓道:“天色已晚,嫔妾便先告退了。”
她的声音太过从容淡定,柳碧莹只能将颤抖的手收在袖中才能与她势均力敌。
柳碧莹点头,目送了云皙华离去。她离开的背影像是战赢的孔雀,高傲优雅。
这宫中哪有那样多的明珠,不过都是些鱼目,只是有些鱼目伪装得极好,久了久了,便是连自己都相信自己是一颗明珠了。
不甘心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来,令柳碧莹不舒服的皱眉。
云皙华现在为止对自己有口头上的警告,还未做出实质性的动作,不知是在观望还是其他。既然是难啃的骨头便留在最后。
不过,云皙华既然愿意将自己知晓的事分享给自己,说明在对付婉儿一事上,云皙华与自己是同一阵线的。
这样的人,若是不用便真的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