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梓遇游走在王府和相府两地之间着实疲倦了,过午不得食,她更感觉自己的肚子在与自己搏斗,可怜她身无分文,还无家可归。
“王府,相府,相府,王府……”
洛梓遇嘴上念叨着,她可以任选一处归去,她也想好了回王府去,可此时她若是乖乖回到了连天厚眼皮子底下,岂不白费心机。
洛梓遇忍耐饥饿在街上如孤魂野鬼一般游荡,不经意又经过方才摊主好心借纸笔的书信摊子。
摊前有三两人等候代笔写信,而摊主却边吃馒头边写,显得仓惶忙碌。
洛梓遇忽生一个想法,她又一次站到摊子边上,摊主也还没将她忘记。
“小兄弟又是你,这会儿又要借纸笔写信条吗?”摊主问,并不嫌弃。
“不是的,我是看大哥您这么忙,不忍心看你连吃饭的空闲都挤不出来,不如让我代笔看看如何,就当谢你借我的纸笔。”洛梓遇满目诚意。
“你行?”摊主未见洛梓遇的字。
“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洛梓遇自信笑道。
洛梓遇不但毛遂自荐还毫不客气上手,握笔蘸墨,一副认真对待模样问客人信所寄的对象和需要写的内容。
“写给我娘子,我平安到莲都了,让她不要担心,等我赚够了银子,就回家与她夫妻团聚!”男子笑得略带一丝害羞,却满满是幸福流露。
洛梓遇一思考便落笔,摊主在她身旁吃着,不由得惊讶洛梓遇的笔法,落笔有神,字体清秀,行文流畅。
摊主再一打量洛梓遇,她这身书童打扮,倒也无奇了。但洛梓遇全神贯注为他人代写情感的文字,摊主却注意到她“咕咕”的饥饿肚皮。
洛梓遇写完第一封言简意赅的作品,不忘递给摊主把关,自然是顺利通过。洛梓遇又再接再厉,将余下几人的需要以笔落成。
洛梓遇放下毛笔,她本意是为了跟摊主做比交易,可竟陷入了为他人写信的乐趣,所谓饱足精神食粮而忘却身体饥寒。
“麻烦你了,我这还有两个包子没吃完,你吃点?”
摊主递上热腾腾的包子,这并非他吃饱剩下的,而是趁洛梓遇不注意方才买的。
“啊……”洛梓遇受宠若惊接下包子,笑着感谢道,“谢谢大哥!”
洛梓遇一口咬下大半个包子,热乎香甜,满足感直达心内。
“看你这打扮,年纪轻轻又写得一手好字,定是哪显赫人家,少爷小姐的陪读书童吧?”摊主问。
洛梓遇边吃不忘听,她低头一看自己这身从无辜书童唐致身上扒下来的衣裳,点点头,咽一口回道:“是,我是个书童。”
“既然是书童,为何在街上游荡,还没钱吃饭呢?”摊主好奇一问。
洛梓遇一口包子塞得口腔满鼓,原来摊主明眼人早就看出来自己没钱吃饭了。
“我,各种原因,说来话长。”洛梓遇笑得略微腼腆。
“我就随便问问,没什么意思,你快吃吧。”
洛梓遇小口小口咬着包子,远远注意到一人往信摊子走来,看样子像是来写信的。洛梓遇三口两口吃完包子,准备继续干活。
“这里是可以代笔写信吧?”那人过来进前来问。
“对,请问您要给何人写信,要传达什么内容?”洛梓遇不留一丝空荡地热情迎客。
摊主在一边笑容僵在脸上,这他的摊子,何时成了洛梓遇的主场?
“写给母亲,孩儿一切安好,无需挂念……”
洛梓遇又将写好的信递给摊主看,这才见他愣住的表情,也怀疑自己是否过分了,尽管她本无恶意。
“你看我,写个信也能上瘾,大哥您别怪我啊!”洛梓遇尴尬一笑。
“写得很好,你要是在我旁边开个摊子,一定生意兴隆!”摊主调侃道。
摊主着实是不折不扣的好人,对洛梓遇,也是友好相待,洛梓遇坦白自己是为了来蹭吃,但愿意为摊主打工抵包子钱。
洛梓遇零零散散写了不少的信,父亲母亲,兄弟姐妹,爱人朋友,一份份真情流露,一张张遥远传递。
不知何时,天色泛起朦胧浅灰。
“看样子,春雨得下来了!”摊主望天道。
“是吗,那这些东西……”洛梓遇心急起来。
“看来今日得提前收摊了,你呢?”摊主关心洛梓遇一问。
“我,我自有去处,今日,谢谢大哥的包子了,好吃!”洛梓遇帮着收拾摊子。
春雨绵绵说来就来,一丝一丝,却也冰凉。
“后会有期。”摊主告别道。
“下次我请大哥吃包子!”洛梓遇畅然笑道。
洛梓遇的热情暖不了雨丝的冷瑟,细细丝丝,从天空洒落,沾湿冒顶,划过脸颊,落在肩头。
街上的人都逃跑躲避雨落,唯独洛梓遇原地不动,她稍稍仰头,头顶鸟儿飞过,下雨了。
“下雨了,该回家了!”
洛梓遇跑着步子冲入来往不断的人群,一趟轻风,吹落她头顶的帽子,洛梓遇不停步不回望,任由雨水沁落发丝。
雨势依旧不增不减,不足以湿人一身,也足够叫雨下之人感受到十足的凉意。
雨落遍地,王府也不例外,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惊然了池塘的平静。
连天厚在房中,外头降临的凉意透过窗隙拂过他的身,连天厚往窗户步去,推开一扇窗,得见世间的偷偷改变。
“下雨了,她在何处,该知道往何处避雨吗?”连天厚目光凝滞神思,这千真万确是他不受控制的第一想法。
表现在他人眼前的洛梓遇着实是一个需要有人担心的人,但连天厚不曾想,自己会是那个担心她的人,甚至于此刻,他仍不知自己的突然想起便是情不自禁的担忧。
连天厚眉头蓦地一蹙,他疾步往墙脚拿起久置的雨伞,即刻出了房门。
敞开的门窗任风进来,连天厚撂下一切,一刻不缓,边走入雨下边撑起伞来。
雨是随意而缓缓洒落,连天厚却是每一步快过降落伞面的雨水,他心绪一片空白,脚下的目的地明确非常。
“王爷!”
门守恭敬行礼,连天厚目不旁视一掠而过。
世间恍若清寂得只剩下微弱雨声,连天厚的脚步蓦地止住,他远望的目光闪现惊色,再之后便是从心开始,由内而外的轻松释然。
洛梓遇的身影自远跑近,虽说换了一身着装,但那张轻蹙眉目微露急色的脸庞未变。
“连天厚?他撑着伞在门外站着干嘛?”洛梓遇目光捕捉到连天厚,脚步渐缓,“反正,肯定不是为了等我吧?”
“为了永远等不到我才有可能!”
连天厚滞步再也不前,只眼看洛梓遇越发跑近,仿佛一切复杂心情都不再重要,眼前这就是他要的结果。
洛梓遇雨中的每一步都清醒一分,连天厚并非她能短时间看清之人,她更不会像初次见面那时被他的外表迷惑。
他不为自己而来,自己也并不为他而存在。
洛梓遇径直朝连天厚冲刺过去,她一整个人包括全部的心机都投入连天厚怀抱,将他紧紧搂抱。
“夫君君!”洛梓遇娇甜的呼唤将二人的此刻定格。
连天厚只僵持着身躯举着伞,无言任由洛梓遇将他抱得更紧更紧。
“夫君君,你是来接我的吗?”
洛梓遇倚藏在连天厚胸前的表情不敢松懈,尽显欣喜若狂。她明白,这个身份给予她最大的本钱,不是丞相之女,也非貌美如花,而是堪称杀手锏的撒娇卖萌。
“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连天厚无措手足,表面冷厉,却丝毫没有推开洛梓遇的想法。
“我和子铭他们跑出去玩,走丢了,迷路了。”洛梓遇哼哼鼻子蹭了蹭连天厚的胸口,简直像是受伤的小宠物粘着主人不放。
洛梓遇披落的发上沾染丝丝点点的雨水,似是蒙盖上一层清浅轻纱,连天厚稍稍低眼,只知那是雨水,他无处安放的手不自主从洛梓遇背后举起,却是停顿悬空。
“下雨了,回府吧。”连天厚收回一份挣扎的怜惜,扶住洛梓遇的肩膀轻轻推离自己。
洛梓遇不反抗不勉强,待到和连天厚四目相对一刻,她莞尔笑容犹如春雨绵绵,无声渗透,从眼目及心底。
“嗯!”洛梓遇欣然挽起连天厚的手臂,最刻意也最纯粹,道,“和夫君君回家喽!”
洛梓遇带动连天厚迈开脚步往王府进去,她的笑容没有尽头,门人恭敬作揖唤道:“给王爷,王妃请安。”
洛梓遇的眼中流露分毫的凌厉之色,不高傲自大自己的演技超凡脱俗,不庆幸自己的脸皮厚极死皮赖脸,没错,她就是连天厚王妃,她是洛梓遇,也是洛子玉。
“夫君君,我自己跑回来,初晴找不到我会担心的吧?”洛梓遇凝望连天厚问道。
“本王会差人告诉相府你回来的消息。”连天厚平淡回答。
“这就好,夫君君,这么久没见到夫君君,我好想你啊!”
洛梓遇似是无需理由惦记自己的夫君君的小娇妻,尽情表达自己的想念,恍若细雨绵延不断。
“夫君君会不会担心我啊,不过我跟子铭他们玩得跟开心,他们一定舍不得我走,但我更想看见夫君君……”
洛梓遇开启了话唠攻势,将连天厚的铜墙铁壁袭击得体无完肤,他不禁怀疑,自己当着洛梓遇的面对她不管不顾,任她受冷受欺,可她此刻仍与自己亲昵,就好像自己的无情绝意未曾存在过。
大概,洛梓遇便是那造成溃堤千里,原本最不起眼的一篑。
春雨绵绵润物无声,花叶偷偷绽放,洛梓遇的声音重临王府,她是另一道风景,连天厚避之不及,终还是被她缠绕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