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天厚离开莲都的第七日,洛梓遇这深闺怨妇的日子已经过得麻木不仁。宫商阁她也拜访了,琴也练了,眉娇娥她也一道玩了,甚至都快成为她店里的伙计绩效可观,今日,她当真不知该如何安排。
对连天厚的思念之情让洛梓遇明白自己尚且存活,可这般的思念,究竟是否有所回应,她无从得知,渐行渐近的,这一头牵挂的另一颗心。
正当洛梓遇拿不定主意之时,一个人的出现令她喜忧参半。
“小玉玉!”
高调雀跃的声音传响在王府,也传入洛梓遇耳中。
“是小舅舅!”
上次一别,洛梓遇对夏侯勉灏的记忆停留在御术宝典,他今日无端来访,洛梓遇不知该如何待他。
夏侯勉灏的声音已经近到房门前,他在门外抬手意欲敲门,洛梓遇便先他一步打开,给他的拳头落了个空。
“小玉玉,你还知道了小舅舅来了开门相迎啊,有长进。”夏侯勉灏说着便迈步要入内,洛梓遇却一步踩上门槛成为了路障,一副嫌弃的表情问道,“小舅舅又来干嘛?”
夏侯勉灏不由得肢体一顿,笑得一如往常嘻嘻哈哈的,道:“我才听说厚儿抛下小玉玉去接什么西厥使臣,所以就来……”
“所以就来趁机挖墙脚!”洛梓遇截话。
“挖什么墙脚啊小玉玉胡说八道!”夏侯勉灏一副正经表情,“自然是担心小玉玉无聊,所以来带你出去玩了。”
夏侯勉灏当真带洛梓遇出去玩耍了,莲都城一日游,夏侯勉灏所去的地界更多是隐秘在暗处的,洛梓遇不禁感叹,夏侯勉灏好歹是个官宦子弟,当真脱俗,与他们夏侯家一贯风格格格不入。
日已西斜,小巷子里,糖人小摊边上围着洛梓遇,夏侯勉灏两个大小孩和几个真小孩。
“来,二位的。”
摊主递上两支精致糖人,晶莹剔透,栩栩如生,夏侯勉灏一尝香甜可口,洛梓遇却是盯着不舍得吃进去。
“小玉玉你怎么不吃啊?”夏侯勉灏“嘎嘣”一口咬下。
洛梓遇捏着手中糖人不禁摇摇头,当真觉得夏侯勉灏的幼稚她难以想象。
“小玉玉你摇什么头啊,不吃啊,不吃我吃!”
夏侯勉灏说着便要上手抢洛梓遇的糖人,她自然不能让。
“不给,休想!”洛梓遇护着糖人赶紧跑走。
大街上,路人百姓不禁止步观望,洛梓遇和夏侯勉灏从蜿蜒曲折的小巷道追及跑了出来,洛梓遇回望为自己甩了夏侯勉灏而得意忘形,竟不料势急转身便无法刹住脚。
“啊,啊啊,啊!”
洛梓遇全人惊恐扑了出去,没有砸中围观的人,他们都躲开了,也就造成了洛梓遇五体投地,迎面扑地的惨状。
“啊!”
洛梓遇摔惨了全身受痛,哀叹着扶着地意欲爬起来,岂料身边四周爆发一阵嘲笑的响声,她才察觉自己眼前挡着什么,竟是糖人粘在了脸上。
“咦,好丢脸!”
洛梓遇一巴掌按在脸上的糖人面具上,所透过指缝和晶莹糖人看见了高头大马上,久违的那张脸,一如既往的俊朗英气,清贵高冷。
“夫君君!”
洛梓遇并未唤出声来,只是错愕此般久别重逢的情形。
“不能被认出来!”洛梓遇按住了糖人,可连天厚却对她有心之感应。
护卫队刀枪剑戟成队上前,不由分说地将洛梓遇围住,她就是想溜也有心无力了。
“这傻子谁啊,竟敢当街阻拦厉亲王迎接来使的路,活腻了吧?”人群中有声。
洛梓遇的不知所措被那个无端骂她“傻子”的人敲醒,她原本想着不能被连天厚认出来,更不能够在如此大众之前给连天厚丢人现眼,可现在,她却要改变主意了。
“如果,他明知道是此刻让他丢人现眼的我还会相认,会不顾一切地像之前一样关心我,疼惜我,不惜他厉亲王的脸面,那我就相信他是真心待我,原谅他……”
真心真意爱一个人,不会是只贪恋她的美好,更要包容她的缺陷,爱她的全部。
洛梓遇的目光高抬直视连天厚,她正打算摘下粘脸的糖人,却滞住了动作,她揪着一颗心,连天厚在她预料之前从马上下来,他要做什么?厉亲王要处置拦路的傻子,还是夫君认出了自己的娘子?
连天厚示意护卫退下,他一步一步走近,蹲身在洛梓遇身旁,相近的彼此,让多日以来无处安置的想念之心有了定处。
连天厚伸手剥落洛梓遇脸上的糖人,额头鼻尖几处都撞出了红色的痕迹,她眼中的委屈之意,并非演技的流露。
“夫君君……”
洛梓遇低头遮脸,看似很是自责,她不言,但连天厚从方才那一刹至此刻,没有一瞬间觉得洛梓遇给自己丢人现眼。
“没摔疼吧,快起来。”连天厚的温柔语气送入洛梓遇耳中,直中心田。
旁观者一张张脸不禁凝聚起疑惑,难不成这个女子真是个傻子,若是如此,看她的衣着打扮,以及他们所敬佩的厉亲王当街扶她的表现,莫非她便是传闻中的傻王妃,众人惊目。
疑惑重重包围之间,连天厚的一个动作,简单而明了,彻底让百姓的猜测被证实。
连天厚毫不犹豫地牵起洛梓遇的手,掌心向贴,十指紧扣。
洛梓遇全人的心思尽都投入这一刻的目光,她爱她的夫君君,连天厚也无惧世人目光,放低他自己的尊贵,如此,还不是真心真爱吗?
连天厚扶洛梓遇上马,二人同骑,护卫队的马车上,一双眼睛却观察着连天厚的作为,令人难以置信。
队伍继续前行,洛梓遇被连天厚安稳地护在怀里,久违的如此亲近,连天厚的心跳,他的呼吸,他的温度,未曾对洛梓遇改变过。
“夫君君,我是不是害你丢脸了?”洛梓遇的口吻极是自责。
“你是本王的王妃,你我,是彼此的荣耀,何来丢脸,不过……”
“不过什么?”洛梓遇心上一急。
“回去你得给本王一个解释,怎么一个人跑出来胡闹,太危险了。”连天厚平心静气地尽显夫君霸道。
“夫君君我没有!”
洛梓遇委屈地否认,这才意识到夏侯勉灏不见了,想他一定是看见连天厚溜之大吉了。
“可恶的小舅舅!”
洛梓遇心里埋怨一句,还是义无反顾选择沉溺在连天厚的温暖胸膛中,以往的一切纠结都于连天厚选择她而非面子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夫君君,你终于,回来我身边了。”洛梓遇心中的喜悦难以言喻。
洛梓遇只感受连天厚对她的爱意和呵护,却不知,他甚至想让全天下都知道,洛梓遇是他的王妃,是他真心所爱的女子,此生不渝。
洛梓遇的腼腆笑意,被人围观始终尴尬,四方艳羡的目光,她更是尽收眼底,人生得一夫君如此,夫复何求?
洛梓遇随连天厚一行入了皇宫,内宫门前,接待来使的宫人早已恭候,连天厚本想就此结束护送任务,岂料马车上下来的西厥来使却有意留人。
镶金嵌玉的裙摆,纤而不弱的腰身,长辫披肩,眉目炯然神采饱满,巾帼之气意气风发的女子,所谓来使,竟是西厥公主真纱。
连天厚带着洛梓遇和宫人掌事交接任务,真纱却面带友好笑容上前。
“殿下!”
真纱一唤,毫不温柔却不显得粗鲁,洛梓遇不自觉回望,才想她便是连天厚迎接护送的西厥来使,竟是个女子。
“夫君君,有人叫你耶。”
连天厚不疏不漏地继续和掌事宫人交代,被洛梓遇拉扯两把才转身面对上前的真纱。
“真纱公主何事?”连天厚不卑不亢。
“公主啊!”洛梓遇不自禁盯住了真纱,她竟敢直视自己的夫君君,毫不生分道,“殿下到此便要丢下我不顾了吗?”
洛梓遇直觉认为真纱的话有和连天厚暧昧不清的嫌疑,不由得护食心起,便挽起连天厚的手臂,一副贴心乖巧妻的模样,关切道:“夫君君,此行这么多天你一定累坏了,我们回家休息吧!”
“好。”连天厚旁若无人地面对洛梓遇淡淡一笑。
“殿下,殿下与公主一行风尘仆仆,陛下特地下令,命筵宫预备接风洗尘宴,让殿下也务必参加呢。”公公传话道。
真纱根本无需开口,洛梓遇的小心机便被皇命一句打破。
“那夫君君就去吧。”洛梓遇即便不乐意也只能顺服。
“王妃也一起来啊,正好,路途劳累,我想先行沐浴再前往面圣,王妃你又……”
真纱不言却上下打量洛梓遇一身在大街上砸地沾染的尘灰,毫不掩饰笑意,略显轻蔑,继续说道:“就与我一同沐浴洁身如何?”
“有敌意啊,这个女人,居然初次见面就请我一起沐浴,我答应你才傻呢!”洛梓遇心思清明,岂不料连天厚竟站在真纱那头推波助澜道,“如此也好,待宴会结束,我们再一同回府。”
“诶?他真的是我的夫君君吗?一起回家什么鬼,重要的是有人约你老婆我去泡澡,就算她是女人,你就这么放心把自己老婆交给一个陌生人,啊不,对他来说不是陌生人,不过真的没问题吗?”洛梓遇一张脸表情僵硬。
洛梓遇终还是顺服了连天厚的意思,随着真纱这位并不相熟的外国公主去到为她所预备的住处,宫中的浴堂也是准备得妥妥当当。
热气腾腾的浴堂,真纱让宫女下去不必伺候,她宽衣便入浴,留给迷茫的洛梓遇一个水雾朦胧的美背,真纱身上没有一两多余的赘肉,许是外邦女子善骑擅武,身体强健的缘故,她看起来便是如此。